姜老太太在纳鞋底,韩晏氏依然在改着几件衣服。
姜宜凝把托盘放到八仙桌上,笑着说:“三姑婆,表姨,你们辛苦了,吃点豆腐脑吧。”
韩晏氏忙说:“这是子华特意给侬和锵锵吃的,阿拉怎么能吃?”
“其实是我不好意思,身上没钱,老是白吃白喝已经够麻烦你们了,怎么能再让你们损失更多呢?刚才我给了韩子华同志一千块钱,虽然连一碗豆腐脑的钱都不够,但总是表明我的心意,总之我是不会白吃你们家的饭的,先把一千块付上,等我挣了钱,一定会原数补偿。”
韩晏氏一听就质地姜宜凝这是表示她不接受韩子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姜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怎么了?侬不吃了?前两天不还吃的好好的?”
“无功不受禄,可一可二不可三,所以我送回来了。以后别让韩子华同志给我和锵锵送豆腐脑了,再送,你们这就是强买强卖了,我可要去找韩子越同志说道说道……”姜宜凝偏了偏头,故意把韩子越拎出来狐假虎威。
她知道韩子越在这个家的地位,只要韩子越说个“不”字,这个家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
而韩子越是部队的人,是那个先进组织的人,他比韩家这些人要开明得多。
果然她说了韩子越后,姜老太太笑着点头,韩晏氏却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她细细的柳叶眉渐渐拧在一起,几次想张口跟姜宜凝说话,但是都被姜老太太犀利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姜宜凝察觉到这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过她不是特别爱八卦的人,对别人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因此当做不知道,朝她们点点头,就出去了。
这一次回到医棚,发现锵锵站起来,趴在医棚门边,探头看着堂屋的方向,小脸上的紧张表情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姜宜凝被小孩子的敏感弄得心情无比柔软。
她俯身抱起他,坐到自己的桌子前,摊开自己给他写的九九乘法表,继续教他背诵。
锵锵的记忆力非常好,几乎是过目不忘。
她把剩下一部分九九乘法表只教了一遍,他就能背诵了。
姜宜凝就给他出了几道乘法题,教了他列竖式计算,然后让他去自己的小桌子前做题去了。
姜宜凝没养过孩子,更不记得小孩子是怎么启蒙的。
换做一般的孩子,三岁的时候能把话说清楚就不错了,哪里就能开始识字背乘法表列竖式计算?
但是姜宜凝和锵锵两人都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而且还学得很不错。
姜宜凝看着锵锵做了一会儿题,才心情好了很多。
外面的天气不错,地里的水稻到了收割的季节,整个村子的人都开始秋收。
看病的人就更少了。
姜宜凝也没奢望一开张就有病人,她不急。
可这一次,她才把视线从锵锵那边移开没多久,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毛豆……阿拉的小毛豆啊……侬可不能有事啊……”
第42章 卖田卖地
姜宜凝从医棚里走出来。
隔壁张桂芬那座卖给晏郎中的青砖大瓦房门前院子里,也盖了一座棚子,跟她这个医棚看起来很像。
而且那个棚子跟她的棚子正面相对。
如果不是一堵篱笆墙隔着,他们简直就是门对门。
姜宜凝早就不满意了。
这是几个意思?
可那是韩晏氏的娘家,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当做没看见。
现在那肝肠寸断的哭喊声,就是从一个跪在地上,抱着小孩子的老太太嘴里发出来的。
晏郎中也从医棚里走出来,一脸同情的在那老太太面前半蹲下来,摸摸那孩子的头,说:“韩老五家的,侬这孩子病得很严重,如果不用特效药,可能就要发高烧,发了高烧,就会烧成傻子。侬家就这一个小金孙,还有什么舍不得吗?”
老太太听了,哭得更厉害,边哭边说:“晏郎中,阿拉求求侬……求求侬……给侬跪下磕头……”
说着,她把那蔫蔫的孩子放在地上,真的对着晏郎中的面,开始磕头。
从姜宜凝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打着补丁摞补丁的后背,和花白的头发。
随着她一次次磕头,花白的发丝从绾着的发髻里飘散出来。
晏郎中没有躲开,也没有叫她不磕头,只是继续以无比遗憾的语气说:“韩老五家的,侬只磕头也没用啊……我是大夫,我可以不收侬的诊费,可是那药,是要去市里大药房买的,人家大药房可不是吃素的,不会白给我,都是要收钱的……侬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
“可是……阿拉真的没有钱啊……”老太太跪坐在晏郎中面前,花白的发丝散出来的更多了,像是落满雪的山头。
“唉,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我也不想看见毛豆就这么去了,我给侬指条明路,村子里的晏大老爷是个最和善的人,侬去找他,把侬家的田折给他,他会给侬一个好价钱,然后就能去市里大药房买药,救侬的小金孙了。”
晏郎中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在给对方指一条明路。
没想到老太太哭得快晕过去了,抽抽噎噎地还在求晏郎中:“求求侬……求求侬……阿拉家里的田不能卖啊……只有三亩田……种的粮食一家大小一年到头都吃不饱……再卖掉两亩三分地……真的没有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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