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啥大不了的绝症,看个一般的发烧感冒扁桃体发炎也要卖田卖地?
这个逻辑她不懂。
她疑惑地问:“……不至于吧?如果是大病,可能贵一点,得去市里的正规医院,要多少钱我不知道。可是如果只是我能治的小病,肯定是不需要你们卖田卖地……”
“小病我们乡下人也就不看了,不是疼得受不了了,也没人去看病啊……”一个扛着锄头,满脸黑红的汉子摇头说,“阿拉弟弟家,去年说是肠痈,疼的在地上打滚,把家里的五亩地全卖了,晏郎中才给治,结果也没治好,生生给疼死了……”
姜宜凝:“……”
肠痈就是阑尾炎,一般来说得开刀。
晏郎中那个样子,姜宜凝不认为他会做外科手术。
不会做外科手术,就应该让人往市里能做外科手术的医院里送。
哪怕那里也贵,但不会要既你的钱,还要你的命啊……
姜宜凝对这个晏郎中的感觉,顿时有些微妙了。
但是她来这里也没多久,暂时不便发表意见,只是就事论事地说:“肠痈这种病,只有开刀,把坏了的那截阑尾切掉才能好。”
“什么是阑尾?”村民们好奇地问。
姜宜凝被噎了一下,只好化繁就简:“……就是肠子。肠痈是肠子有一截坏掉了,化脓了,所以需要切掉才能好。如果不切掉,总是有复发的可能。”
虽然阑尾不是肠子,但阑尾跟肠子确实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说是肠子也错不到哪里去。
再说大家都知道这病叫“肠痈”,因此说是肠子坏了,对这些普通村民来说,更容易理解。
大家果然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看着姜宜凝的目光更加崇拜和热切。
一个村民敬畏地问:“姜同志还会开刀吗?阿拉听市里的亲戚说,这是市里大医院的大夫才会做的手术呢!”
还知道“手术”两个字,这人确实是在松海市见过市面的。
姜宜凝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点头:“是啊,我会做一点。只要不是太严重,一个人能处理的手术,我是可以做的。”
姜老太太这时也出来了,满脸骄傲地站在姜宜凝身边给她抬场子:“阿拉宜凝可是很有本事的。前几天敌人轰炸阿拉村子,宜凝可被部队的人请去村公所那边给他们的士兵做手术呢。——市里来的大夫都说,宜凝做的不比他们差呢!”
“啊?!这么厉害!”
“阿拉村里真是好福气!有姜大夫这个郎中,以后看病就方便了!”
“是啊是啊!而且姜大夫心善,看病不要侬家卖田卖地砸锅卖铁!”
大家一通夸赞,姜宜凝听得更加迷惑。
等这些人都下田去了,毛豆一家人也走了,姜宜凝拎着那三斤糯米跟姜老太太一起回到堂屋。
姜宜凝把糯米交给韩子英,笑着说:“我在你们家吃饭,一直也没有交伙食费,这些算作我和锵锵先交的伙食费吧,等我以后挣钱了,再按月给你们。”
“不用不用!都是亲戚,哪好意思收你的钱啊?就是添双筷子的事!”韩子英连连摆手,拒绝去要姜宜凝那袋糯米。
还是姜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拿着吧,子英,就算阿拉不要,侬表姐也没有灶膛做啊,是侬表姐的一片心。今天晚上做八宝饭吧,现在大家天天下力,得吃点好的。”
“啊?!好吧!谢谢表姐!谢谢阿婆!”韩子英眼前一亮,终于从姜宜凝手里接过那半袋糯米,回灶房去了。
然后又出去院子里把毛豆家父母送来的三捆柴火拿进来。
趁堂屋里没有别人的功夫,姜宜凝趁机问姜老太太:“三姑婆,村里的人容易得重病吗?”
“重病?没有啊,乡下人皮实,很少得重病的,就是头疼脑热,或者肚子疼,最厉害也就是肠痈,侬连肠痈都能治,肯定行的。”姜老太太以为姜宜凝是在担心村里人的病她治不了。
姜宜凝更惊讶了,“可是如果只是一般的头疼脑热,那为什么大家都说要‘卖田卖地’?”
姜老太太:“……”
她眼皮耷拉下来,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这侬也要问啊?”
姜宜凝扶着姜老太太在堂屋里坐下,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轻声说:“刚才我听得大家说的最多的几个字,就是‘卖田卖地’。”
“我还以为这个村子里的人,得重病绝症的人比较多……因为一般的小病哪里就到了需要卖田卖地的地步是不是?”
“我听我二叔二婶说过,乡下人,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卖田卖地的。”
“所以我才以为,这里的人会不会是重病绝症的很多……”
姜老太太明白了,飞快地往韩晏氏住的房间扫了一眼,拿起桌上的长烟杆,用打火石点燃了吸了几口,低声说:“这事儿啊,阿拉村里人都知道。其实,是晏郎中不地道,但有什么办法?四里八乡只有他一个郎中,市里的医院乡下人不敢进去,也不能进去。那里的医生好多都是洋人,门口还有阿三巡捕,会把乡下人赶走的。——侬说,得了病,不找晏郎中找谁?”
“侬知道阿拉村里为什么只有晏大老爷家的田最多?”
“他们一家子本来是外来的,三十年前从北方来的,是外姓人。早年阿拉村里可都是韩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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