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个穿着挺括的烟青色长衫,戴着黑黑的圆框眼镜,竖着三七分头的男人。
他一见姜宜凝,就伸出手,想抓她的胳膊,把她拽出来。
姜宜凝轻身闪开,皱眉说:“你朋友什么伤势?如果太严重,我建议你还是找别的医院。我这里走不开。”
“我朋友是痔疮发作了,难受的很!我们知道姜大夫是整个松海市最好的外科大夫,就一定要找姜大夫开刀!”那人理直气壮,又一次伸手拽姜宜凝。
姜宜凝:“……”
她极力忍住怒气,试图跟对方讲道理:“……痔疮手术是普通手术,很多医院都能做,而且也不是紧急伤患。我这里的伤员是枪伤,很严重,不及时手术会又生命危险。请你去别的医院为你朋友找医生做手术,我这里很忙。”
说着转身让护士关门。
没想到那男人嗤了一声,朝她说:“姜大夫你这个伤员,是粮油铺子一条街那边被人打的吧?又不是什么贵人,只是个普通的泥腿子乡巴佬!你知道我朋友是谁?!他是大名鼎鼎的新诗作家!也是松海市大学的教授!你难道不应该先给我朋友做手术吗?”
姜宜凝只想翻一百八十个白眼。
她只低喝一声:“关门!谁再砸门就找楼下公安把他抓走!”
于是咣当一声巨响,手术室的门终于又关上了。
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姜宜凝威胁要报公安,还是那人终于放弃了,反正他是没有继续砸门了。
姜宜凝花了两个小时时间,安安静静做完手术,把弹片全部取出来,又缝合了伤口,才让护士过来把人推出手术室。
然后她又带着护士去看另外那些伤势不重,或者轻伤的伤员。
因为他们处理及时,这些人的伤势都得到了救治,就连那个中枪的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送这些人过来的两个公安对姜宜凝十分感激。
姜宜凝笑着点头,也不跟他们多说话,打算查完所有的伤员就下班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病房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试探着问:“……是姜大夫吗?前些天在南嘉村老韩家借住的姜大夫?”
姜宜凝“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
那人看上去有些眼熟,额头受了伤,已经包扎好了,穿着一件打着补丁叠补丁的灰色大褂子,腰上绑着一条麻绳一样的腰带,怯生生地缩在病房墙角看着她。
姜宜凝走了过去,含笑说:“您也是南嘉村的吧?”
“是啊是啊!阿拉是南嘉村的!跟姜老太太住得不远!阿拉的堂客还去姜大夫那里看过病!”那人惊喜说道,没有那么紧张了。
南嘉村的土话,把自己的妻子叫“堂客”。
姜宜凝想起来了,跟他妻子问了好,然后随意寒暄:“……你怎么也被打伤了?也是在粮油铺子一条街那边吗?被谁打伤的?这么猖狂啊!”
那人就愤愤不平起来:“是啊!姜大夫侬不晓得,粮油铺子一条街那边的掌柜们坏透了!”
“阿拉今年明明是大丰收!多收了好多斗的粮食!”
“可那些铺子说,今年到处是丰收,粮食多得很,没有那么多钱来收,所以他们的收购价,只有去年的七成!有的还没有七成,只有六成!”
“侬说阿拉怎么卖?!可是不卖又不行!借了好多钱种地,家里人还指望卖了粮食买布买油,怎么能不卖呢?!”
“而且那些掌柜还说,阿拉不卖,外国的米更便宜,更多,不卖就不卖,他们不稀罕!”
“阿拉气坏了!跟那些掌柜讲道理,声音大了一点,粮油铺子一条街的掌柜们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关上了铺子的门,接着就有很多拿着棍子,还有刀的人冲过来打阿拉!”
“阿拉跟他们对打,又打不过,他们有棍子!有刀!还有枪!”
这人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确实是被吓坏了。
姜宜凝听了半天,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这些粮油铺子联合起来一起压收购价?”
“对啊对啊!”
“他们还说外国的米更好便宜?”
“是啊是啊!他们就是这么说的!阿拉好多人都听见了!不然怎么会那么生气,跟他们打起来呢!”
那村民义愤填膺,眼睛都红了。
姜宜凝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人没事就好,你们听公安的话,是新政府出钱给你们治伤,可能还要帮你们讨公道,别怕!”
那村民却不怎么相信她,只是苦笑一声,说:“……真的不用我们自己出钱吗?”
“……刚才那公安同志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们医院只跟政府结账。”姜宜凝点了点头,“你好好休养,不舒服就找护士。我要下班了。”
那村民忙说:“好的,谢谢姜大夫。以后有空再去南嘉村啊!阿拉都很想侬呢!”
“好的,等我休假的时候就去看我姨婆。”姜宜凝浅笑回头,朝他挥了挥手。
……
没过几天,医院里大部分伤员伤势痊愈,都出院了。
那个枪伤的患者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而且也没发烧,只要定期过来换药就没事了。
因此隔了一天,这人也出院了。
因为伯格力医院这一次帮了新政府的大忙,新政府不仅顺利结清了治疗费用,而且还大肆表扬了他们一番,给伯格力医院送了一面“医者仁心”的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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