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院门,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怎么是你来了?快起来,我不是给好婆送信的吗?”
跪着的女人猛地抬头。
姜宜凝看见她的侧脸,果然是张桂芬。
张桂芬从地上爬起来,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佝偻着腰对江芳芷说:“江副专员,您不知道,好婆半年多前就没了,也有八个月了吧?侬托人给好婆带信,那边的人才把信转过来,阿拉才知道您要给小少爷找个保姆,阿拉现在孩子都长大了,在村里可以自己过活,阿拉正好没事,可以帮侬带小少爷……”
“好婆去世了?怎么会呢?我让人去接孩子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江芳芷更加惊讶了,一边侧身让张桂芬进去。
张桂芬进了江芳芷的院子,江芳芷关院门的时候,似乎往姜宜凝这边的院子看了一眼。
姜宜凝站在院门后面的暗处,也不知道江芳芷看见她没有。
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态,就是不想被江芳芷看见她在旁边围观。
有种偷窥的羞耻感。
张桂芬进了江芳芷的院子,抬头四下打量,夸张地话不要钱一样往外淌。
“哟!这院子可真好看!这里种的还有花啊!”
“石桌石椅和石凳!等热起来了,在院子里吃饭多好!”
“这房子可真大!是楼房捏!”
江芳芷似乎听不下去了,敷衍说:“行了行了,就是租的房子而已,暂时住几天。等我们行政公署的房子盖好了,我就搬走了。”
“哦!那更好了,政府的房子,肯定比这小院还要好!”张桂芬忙不迭地夸赞。
姜宜凝站在寒风中,看见张桂芬和江芳芷一前一后上了台阶,进了门,又听见房门咣当一声关上。
不过江芳芷那房子好像窗子没关严实,有隐隐说话的声音从那边的窗缝传出来。
是张桂芬夸张到变形的声音。
“啊啊啊!这不是灿灿小少爷吗!长得可真俊啊!”
江芳芷的声音淡淡,纠正她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叫少爷小姐,你就叫他灿灿吧。”
“好好好!阿拉就叫他灿灿了……”
然后窗子被关严实了,也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姜宜凝往那边深深看了一眼,转身回去。
进屋之后,发现霍平戎抱着锵锵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脚边放着他今天送来的兔子笼子,锵锵手里还在玩那个木头枪。
姜宜凝关上房门,点点头,“确实是张桂芬,江芳芷请她来照顾她儿子。”
锵锵的手一抖,木头枪几乎掉下去。
霍平戎一手帮他托住木头枪,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你还担心张桂芬会对锵锵不好?她要敢,直接抓起来。”
姜宜凝被他逗笑了,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双人沙发上,摇了摇头,“我亲自带着锵锵,张桂芬有几个胆子才敢来我家对付锵锵?”
“那你在担心什么?”霍平戎一手拍着锵锵后背,一手跟他一起玩那支木头枪。
锵锵却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姜宜凝。
姜宜凝含笑看着他,嗓音温柔而坚定:“我担心的是,万一江副专员又来示好,让我把锵锵也给张桂芬带……你知道的,我上班带着锵锵,确实不是常态。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霍平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轻描淡写地说:“应该不会吧,你们俩不是已经撕破脸了吗?”
“……只能算我单方面撕破脸。”姜宜凝以手支颐,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笑得有些狡黠,“江副专员大人有大量,就跟没事人一样,人前人后照样对我和锵锵都很好,我要再拒绝,恐怕很多人会认为我小家子气。”
霍平戎失笑,“……你在乎别人说你小家子气?”
“当然不。”姜宜凝两手一摊,“可我也不喜欢别人踩着我给她自己刷名声。”
姜宜凝知道,在以后的数十年里,名声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锵锵都快急哭了,“姨姨,姨姨,锵锵不要再跟着张桂芬!”
“知道,锵锵别急。谁要把你带走,必须要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姜宜凝安抚地对他笑。
霍平戎抿了抿唇,扭头看着锵锵,也安慰他说:“霍叔叔也会保护你的。”
锵锵:“……”
姜宜凝:“……”
两人一直都称呼他“霍副司令员”。
他却突然自称“霍叔叔”。
不仅姜宜凝不习惯,锵锵也不习惯。
他扭头看着霍平戎,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晶莹璀璨的黑曜石。
霍平戎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倒影。
“你们俩这是什么眼神?”霍平戎看了看锵锵,又看了看姜宜凝,“你们是不信我?”
“不是不是……”姜宜凝连忙摆手,还走过去把锵锵从霍平戎怀里抱过来,淡定地说:“我们只是不明白,霍副司令员您这么忙,而且跟江副专员既是战友又是同事,怎么会……”
“怎么站在你们这边?”霍平戎伸直了长腿,以一种很惬意自然的姿态坐在长沙发上。
姜宜凝点了点头。
霍平戎想了一会儿,深思说:“我也很奇怪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承诺。你们就当我是日行一善吧。”
姜宜凝:“……”
见鬼的日行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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