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忍不住呵呵笑了,在这个时代人眼光来看,黑发黑眸,那才是正常人,什么金头发碧眼睛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这个被玉簪叫做妖怪的画师,在圆明园的职位是无品级的画待诏。
穿着一身素蓝色长袍马褂的西洋人,还真是叫人看着别扭极了呢!不过这洋人模样长得还不错,身材颀长,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眼珠子碧汪汪的,跟翡翠似的,五官轮廓很是立体。而且他年岁看上去也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在画待诏中应该是年轻的了。
只见这个西洋画待诏走上前二步,倒是见了个整整齐齐的打千儿礼,他满口是充满着西洋味道的汉语:“给公主殿下请安,愿殿下青春长乐!”
宜萱觉得十分稀奇,嘴巴都笑得咧开了。
玉簪却不悦地哼了一声,“什么青春长乐?!会不会说吉祥话?不会说就不要说!”
宜萱抬手道:“无妨!汉语本来就难学,洋人能学到这个程度也是很不容易了!”——后世,汉语可是公认的世界最难学的语言!常见有人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是能说一口顺溜汉语的“歪果仁”可稀罕多了。
宜萱笑着对那西洋画师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洋画待诏道:“回禀公主殿下,我的全名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伽斯底里奥内画师,从今儿起,你就是本宫儿子的西洋画先生了。”
这个叫做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西洋人露出吃惊神色。因为从前别人问他的名字,他介绍了之后,别人都叫他“朱画师”,因为在这个东方世界里,最前头的一个字才是姓氏。可他真的很郁闷,他的“家庭名字”,也就是姓。分明是“伽斯底里奥内”啊。
他跟人解释了无数次。可就算解释清楚了,下一次见了面,人家还是记不住他的姓!所以。现在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他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公主——这个东方国家皇帝陛下唯一的亲生女儿,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赏识和尊重,他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传播主的信仰的机会和曙光。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还没来得及激动太久。那位公主殿下便道:“不过西洋人的名字都太难记了,为什么你不给自己起个汉名?”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不由愣住了。“汉名?”
宜萱点点头:“是啊,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本宫的建议。”
这时候,汪汪两声低叫,只见一只白绒绒的京巴犬从梢间寝殿跑了出来。因为闻到有生人的气息,所以小京巴才汪汪叫了两声。
宜萱笑着招招手,道:“苏乐。过来!”
话刚落音,白绒绒的小萌物便飞快跑到了脚踏上。蹭了蹭宜萱的花盆底鞋,宜萱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对那个西洋画师道:“它叫苏乐——这是满语,翻译成汉语就是聪明的意思。你既然来了,本宫总要考核一下你的西洋画水准。”
说着,宜萱便把苏乐搁在了身旁的紫檀木海水螭龙纹炕几上,道:“你就画一下苏乐吧。”宜萱笑着摸了摸苏乐的小耳朵,低声对它道:“乖乖的,不要动哦!”
“汪!”苏乐摇着尾巴叫了一声,然后乖乖的趴在了炕几上,一动不动。
京巴,本来就是一种很聪明的狗,何况苏乐是宫中犬舍豢养的,都是经过犬舍太监精心调教出来的,自然能够听得懂简单的命令。宜萱之前养的那只大白猫不知被谁家好吃的东西给诱惑走了,暗骂了一通这个“奸臣”,宜萱便想着以后不养猫了,所以才养狗,狗可是“忠臣”。
于是便有了苏乐。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倒是不含糊,立刻便搭好了画架子,绷上画布,开始熬胶、调制颜料,一系列工作准备完了之后,才开始给画布上胶……
等到开始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宜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圆明园里的那几个西洋画待诏不受待见,谁特么有那个耐心一等好几个时辰啊?宜萱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歪脑袋便趴在炕案上眯着了。
这个西洋画师倒是十分认真,一笔一笔地描摹,可以说是全身心头投入进了画中。他沉浸其中,手腕仿佛灵蛇一般在画布上挥洒,他描摹着那只白色京巴犬身上微微卷曲的毛发,精绘着炕案上那东方独有的祥云如意纹,还有那困倦地酣熟在案上的美丽的东方公主。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忍不住赞叹,这位公主真的有一个八岁的儿子的吗?她真的已经年过三十岁了吗?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看着公主平滑的眼角,光润的额头,还有富有弹性的肌肤——她看上去分明只有十*岁的模样!——而且,她并没有其他东方贵族身上的傲气,也没有瞧不起他这个远渡而来的人,她根本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应该说更像是一个睡美人。
画到泰半之时,玉簪打帘子进来,刚要开口禀报,却看到公主已经趴在炕几上睡着了。玉簪便识趣地闭了嘴巴,轻手轻脚走到罗汉榻跟前,取下了挂在旁边剔红莲纹衣架上的大红云缎斗篷,轻轻披在了宜萱肩膀上。
玉簪转头看了看那个还在挥动画笔的西洋人丑八怪,忍不住问:“还没画完?!”
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全身心投入其中,耳朵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完全沉浸在了画“睡美人公主”的世界中,浑然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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