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杳听闻,眉头微皱,说道:“竟有此事?我听闻,宋家公子已然进京结亲了,就是这位玥嫔做的媒,那方是一位翰林家的小姐。怎么又要咱们婉姐儿与他当妾?何况,婉姐儿是咱们侯府的姑娘,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如何能给人做妾?宋家如此,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姜红菱是女子,心思细腻,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微微冷笑道:“莫不是宋家那孩子对婉姐儿旧情难忘,不知在家中怎么闹得鸡犬不宁,才让宋家动了这个心思。也就是他们家女儿在宫里得了势,想着仗势压人,才敢到咱们府上大放厥词。”说到此处,她不由啐了一口,嘴角上挑,甚是轻蔑道:“他倒是做梦呢,既要前程,又想着旧日的情人,坐享齐人之福,真真是两全其美。当日他们家设计陷害糟蹋婉姐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面来着?如今又想起这个法子了,也是个表里不一,没有骨气的人。”
顾思杳与顾婉的兄妹情分虽浅,但顾婉到底是顾家的女儿,被人这等上门欺辱,他自然也恚怒不已。然而想及近来局势,一时倒也不好去寻他们的晦气。他略一沉吟,说道:“如今宫里,玥嫔正在风头上。柳贵妃被贬,齐王一时只能蛰伏。这关节上,不好节外生枝的。”
这两日间,顾思杳已趁空闲将大致的局面同姜红菱讲了一遍,姜红菱听了这话,心中也明白,只说道:“你们有大事筹谋,近来还是安静些的好。”说着,又不无忧虑道:“你们筹划的事情,过于凶险,可有十足的把握?”
顾思杳心中亦是七上八下,但当着心爱女人的面,怎好叫她焦虑?当下莞尔一笑,说道:“都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说着,便转了话锋,忽而问道:“你可知柳贵妃被斥的引子是什么?”
姜红菱果然问道:“我哪里知道?”
顾思杳浅笑:“是端阳公主在御前央求,千万不要将她嫁到侯府。皇帝莫名,不知此话从何说起,便细问了公主,方知柳贵妃所为。这皇子公主的婚事,素来是皇帝做主,纵有生母看好了哪家,亦得先同皇帝商议才是。柳贵妃独断专行,皇帝对她早有不满,如今又弄出这样的事来,更是龙颜大怒,当即宣了柳贵妃见驾。”
“柳贵妃在宫中横行久了,飞扬跋扈早已惯了,即便是在皇上跟前也忘了收敛。她被皇帝斥责了几句,心中不甘,便争执起来。皇帝被一嫔妃当面顶撞,动了雷霆震怒,这方将她圈禁起来。”
姜红菱听了顾思杳这一席话,当即想起那日自己同端阳公主所说,手心微微出了些汗。
她不知自己的三言两语,竟然挑出了一场宫廷风波,这皇宫内院的诡谲可怕,当真超出了她的所想。
姜红菱定了定神,方才说道:“我原本只想着,皇帝能令柳贵妃打消了这门亲事的主意就好,并不曾想到竟然会引出这么一大宗事来。”
顾思杳微微一怔,问道:“端阳公主那些话,竟是你教她说的?”
姜红菱看着他,轻轻说道:“我……我不想你娶她,柳贵妃又不是轻易得罪的起的,所以我想着不如要她自己去说。”言至此处,她小心问道:“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乱子了?”
顾思杳眸色微闪,唇角轻勾:“我与毓王之前还愁眼下僵局如何破法,不成想竟是让你打开了局面。”一语未休,他将姜红菱的手拉过,握在手心之中,轻轻揉搓着:“你在意我,我心中高兴。”
姜红菱垂眸一笑,没有言语。
自柳贵妃圈禁,行宫之中唯玥嫔风头最盛。德彰皇帝政务忙碌,无暇顾及后宫,除却每日必到玥嫔处用膳过夜,更不见旁的妃嫔。
又两日,傍晚时分。
才下了一场秋雨,院中打了一地的落叶,湿漉漉的。芭蕉叶上不住往下滴着水滴,地下便聚成了一汪小水洼。秋风微起,吹得人身上瑟瑟生寒。
柳贵妃一袭旧日宫装,立在屋檐下,看着院中景色,面色阴沉,眼下一片阴翳。她在宫中纵横了近二十余载,即便陷入如此境地,依然不肯堕了这副后的势头,脑后的发髻梳的流光水华,面上的妆容也精致十分。只是厚重的脂粉,依旧隐隐现出憔悴的容色。
屋檐不住有雨滴落下,冷风时来,令人瑟缩,柳贵妃却全然不惧这股寒意,双目盯着院门,似在等什么人。
一旁宫女上前,替她披了一件大毛褂子,低声说道:“娘娘,外头冷,还是进去罢。”
柳贵妃却似若罔闻,纹丝不动。
过了片刻,只听门上微有人语,便见一中年宫女提着描金食盒,快步进来。
这宫女走上前来,俯身行礼。
柳贵妃压着满腹焦躁,低声问道:“如何?打听清楚了?”
那宫女回道:“现下玥嫔正得势,人人都看她的脸色,行事颇为不便,使了许多银子,方才问到。”说着,却又不语了,眼神只瞟向外头。
柳贵妃心中会意,晓得她是顾忌门上守着的卫士,便道:“咱们进去说。”言罢,回身进房。
走到堂上,柳贵妃在桌畔坐定,那宫女上前附耳低声道:“外头传言的不错,御前服侍的人说,之前皇上确曾亲口向玥嫔许诺,回宫便封她做淑妃。”
柳贵妃面色一寒,搁在桌上的玉手不禁捏紧了帕子,又缓缓松开,顿了顿方才切齿道:“且让这婢子得意一时,她没有皇儿,得宠也是有限。皇上已有了春秋,她到不了哪里。待本宫安度此劫,哪还有她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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