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僵持了多久,德彰皇帝忽然瘫在了龙椅上,未再说什么,向毓王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毓王出了大殿,抬头只见天上流云滚滚,长吁了口气,缓缓步下了台阶。
是夜,月冷如霜。
姜红菱在沐房中浴身已毕,回至房中,便见顾思杳一袭常服在书桌旁坐。桌上一灯如豆,照着他清隽的侧颜。
她心中忽然一阵酸楚,走上前去,将身子偎在了他背脊上,轻轻问道:“打定了主意,今夜就去么?”
顾思杳正思量着心事,突觉背上微有触感,一具温软香热的身躯靠在了背上,几绺湿漉漉的青丝自耳边垂下,骚动着鬓边有些麻痒,那软媚的嗓音便在耳畔响起。
他微微侧身,转手将她揽在了怀中,姜红菱便也顺势滑坐在了他的膝上。
两人紧紧依偎着,但听顾思杳沉声道:“事情成败在此一举了,我非去不可。你独自在府中,却也不必担心。叛军意在逼宫,想必不会为难你一个寡妇。若真有不测,我也安排下了人手,保你无虞。”
姜红菱双眸泛红,鼻子微酸,哝哝说道:“我哪里是担忧自己,我是怕你有个万一。这样凶险的事情……何必为了别人的富贵,倒把自己往陷境里面送?你出去送信,他倒在行宫里太太平平的待着。”
顾思杳轻抚着她细腻的面颊,低声说道:“我晓得你是在担忧我,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走这一步是不成的。他在行宫,但有动静便是打草惊蛇,旁人又不可靠,故而必得我去方可。这倒也并非全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咱们的前途。”
姜红菱垂首不言,她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但一想到爱人将身处险境,她心中便七上八下,一片茫然。然而,她一个内宅妇人,却又能如何?想要叮嘱几句保重,但思来想去这也不过是些泛泛的宽慰之言。
她心中酸楚,自顾思杳怀中扎挣了出去,走到妆台前摆弄梳子,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发怔。
顾思杳走到她身后,环住了她的香肩,向她低声说道:“等大事得成,我便娶你。咱们成亲,就此厮守一生,不好么?”
姜红菱虽是心事重重,但听了他这句话,也不好一直愁眉不展,只是浅浅一笑:“那自然好。”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方才一道睡下。
因着今夜有事,两人虽躺下了,却皆不曾睡着。
约莫过了一更天时分,顾思杳听见打更声响,立时便自床上起身。
姜红菱并未睡着,听见动静,便也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回身看着顾思杳,嘴唇微微一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顾思杳立在地下,换了一袭玄色劲装,回头见姜红菱坐在床上正望着自己出神,双眸盈盈似有泪光,雪白的香肩微颤,仿佛孱弱无助。
他心中猛地一抽,上前单膝跪在床上,在姜红菱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哑着嗓音道:“你在家中安心,我去不过几日就回。”言罢,他狠下心,抽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姜红菱看着那矫健昂藏的身影,双唇微颤,想要说声保重,到底还是没能出口。
直至顾思杳的身影没在沉沉夜色之中,她方才一晃,重又倒回了床上,将头埋在枕上,水红色枕巾泪湿了一片。
浓浓夜色之中,一人一骑出城而去。
翌日直至日上三竿,姜红菱才恍惚醒来,因着夜间走困,她眼下一片乌青阴翳,草草梳洗了,抹了些厚重的脂粉遮盖,便强打了精神出门打理家务。顾思杳不在,这一府的事务都落在了她肩上。
自打顾思杳走后,姜红菱便吩咐严禁了门户,每日除去必要的采买,便不许家人外出,亦不待客。老太太顾王氏是被禁在松鹤堂静养的,自无话说。顾妩顾婳两个未嫁的姑娘,每日里除却在女学里跟着学些针线规矩,读两句书,便都在各自院中。姜红菱下了严令,不许她们胡走乱跑。如今府中,顾思杳不在,便是姜红菱一人做主,这两个姑娘心中虽有几分不服,却也只好听命。
在姜红菱打理之下,虽是家主不在府中,侯府倒也一派安静,这般又过两日。
这日晚间时分,姜红菱本已睡下了,睡梦中却听如素喊道:“奶奶,不好了,侯府外头来了许多人马,似将咱们围起来了!”
姜红菱睡得本就不甚踏实,听了这一言顿时惊醒过来,睁眼便是如素那张惊惶到扭曲的脸孔。
第161章 终章
姜红菱豁然起身, 问道:“出了什么变故?”
如素早已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外头来了许多兵士, 将咱们府邸围了, 都在嚷着些什么清君侧的话,也不知要干什么。”
姜红菱心中猛然一震, 顾思杳同毓王的谋划,她是知道的。然而侯府在朝中自来不甚瞩目, 即便如今已到了二王相争的局面, 侯府也不当是其主要目标,这便是顾思杳能放心离去的原因之一。
然而现下这些叛军不去围堵行宫, 却来侯府, 到底所为何故?
姜红菱历经前世今生, 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心中自也惊惶无措,但在下人跟前还是强行镇定了心神,说道:“不要慌, 二爷走前有过吩咐,那些人当能阻拦他们。”她心中只思量着,兴许这些人只是叛军的分支,人数不多, 府里的人手当能抵挡。
如素听了主子的话, 心倒安定了几分,只说道:“如锦到外头去瞧了一眼,说那些人只乱嚷着什么要二爷出去说话, 倒没往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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