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着了钱,想马婆子不敢独吃,心里头一乐,适才的牢骚也都抛诸脑后,忙随着马婆子一道奉承。
菖蒲给完了赏钱,便从厨房出来,预备去回王夫人,穿过后头平屋外湖石砌的花坛旁,远远见着两个人在石径尽处凑着说话,仔细一瞧,却是外头钱庄的王掌柜和丁瑞,丁瑞生了双四面八方都能照顾到的眼睛,说话间也瞧见了她,扬声唤道:“姑娘且住。”
那王掌柜略转了身,未再多说就先拱手告辞。丁瑞快步过来,低声嘱咐了一番,又交了两张银票到菖蒲手上,菖蒲左右一顾,往袖子里头一塞就直往怡墨院里头回。
王溪正看着支应账目,见菖蒲避避影影地入内,于是笑问,“怎么了?”
菖蒲左右招招手,待底下人都走远了,从袖子里拿出两张正和的银票,一张是五千两,一张是三千两,“一大早王掌柜亲自来给丁管事,说是昨个儿接到老爷托江苏的古老爷汇的这笔款子,是到默记的名下,丁管事让我问夫人一句话。”
王溪一愣,齐家在正和有三个户头,齐府正面上一个,丁二代为照管的叫瑞记,然而这个默记,是单出齐靳这一门内的私账,等闲人不知,然而若是老爷有什么钱要汇进来,为何又托了什么古老爷,细思平日里耳熟的朋友,也没有这样的姓,更没有这样的手面,王溪心内几番思虑,心想万事不能不重,银钱事宜不能去信,若抓住了家信的把柄,是要闯出祸事来的。
她沉吟了好一会儿,推了两张银票出去,“将这两张仍旧还至正和,也不退回去,叫王掌柜记一笔,不用上账,只等老爷回来定夺。”
菖蒲答应着,便立刻去办,待诸般琐事都料理清楚,回到怡墨院已近日中,王溪房内已摆上饭,菖蒲将事情原委回明白,将王掌柜的字条拿了出来,又添了一句:“刚回来的路上见着外头传话的说,大小姐正晌午时是回不来的,最快也要酉初才到,京郊前两日翻做驰道的粘土,马车行走有些吃力。”
王溪叹了一声,“若晚间赶不来,母亲可要……”
话还未完,只听外面打帘的丫头喊了一声,“别苑的李妈妈来请夫人的示下。”
菖蒲将字条揣好,见王溪点了点头,略扬了扬声调,“快请进来。”
李妈妈有些年纪,生得厚重,低着头进来就要跪下请安,菖蒲虚扶了一把,没想她仍旧扎扎实实地跪直了身子:“请夫人的安。”
王溪本不是个虚意应酬的人,虽领了她的意思,口舌上也不再多说,“妈妈有何要紧事?”
李妈妈是办老事的,回得清楚明白:“回夫人的话,今儿一早尤家四老爷到冬苑来,巧秦小爷在苑外头,”她顿了一顿,故意含糊过去,“有了些口角,争了起来,后来两位老爷吵着要去值房,只走了没多久,尤家姑奶奶带了人来,硬是要进冬苑里头找尤家四老爷,我们道去值房了,她姑奶奶说她刚去打听过,有人透信儿给她在这里,一个劲儿往里头闯,秦小爷不在,婆子们都拉她不住,小厮们又不敢上手,她如今是铁了心要到里头去瞧,我们毕竟不能担待的,便赶紧过来回夫人,求夫人个示下。”
这形容是相当紧迫了,坐上的开口却不疾不徐,“妈妈请起。”
菖蒲在一旁搀起来,李妈妈站定身,偷偷瞟了一眼夫人的脸色,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就垂了手退到一旁做出听吩咐的样子。
王溪这是在思量。
她原打定主意,待齐靳回府前,不跨入冬苑半步,但阿玖这么一闹腾,却真真弄得她进退两难,思及阿玖性情,她略一踌躇,对着菖蒲说道:“让丁瑞家的备车,不用轿,现就去西门外头等,我此刻就去。”
别业在京城的西面,用车只需两刻功夫,别业虽然小却玲珑精致,水木明瑟,花草掩映之间,亭台楼阁,参差错落,齐靳开宴会友,在别业居多,因栽种的多是四季常青的叶木,故而冬季赏景最佳,只取冬苑二字清雅别致。王溪虽是女主人,却来得甚少,这已是两年未至,也是她通透的缘故。
到了门口见管事的已在张望,急急往前,预备要磕头行礼。
从小凳上下地,王溪摆了摆手,“免了,先说情形。”
那管事的应着,似乎大难临头的模样,“尤家姑奶奶见我们拦着,说平日见熟的,今日却为何提防起来,也不要通传,自己个儿进去寻。现下几个仆妇陪着,老爷走的时候嘱咐了不让人进的,还请夫人可怜我们,让姑奶奶行行好,老爷动了真怒,我担待不起啊。”
这话说得有些压派的意思,王溪知道这苑里的一干人等都是好事的,有了这等事情,添薪抱柴的意思都有,这平日里头闷惯了,凭他什么事,仆妇们暗地里看看笑话,也能津津乐道些时日,若真心要阻她,如何挡不住,王溪只是一笑,似轻描淡写一般,“你们难行事是我是知道的,只是哪里就到了这份上,快带我去寻尤家小姐。”
管事有些窘迫,一低头,连忙应道,“是,是,就等着夫人来的。”说罢向后头招了招手,“我给夫人带路,带路。”
管事的和李妈妈脚步略慢,前头有个小厮引路,别苑同两年前略有不同,王溪也无心细赏。
沿着石子路快寻到松林阁的月洞门前时,忽就听见一阵吵嚷,阿玖须眉气概,听得字字清晰,“你们自己说我怎么没理了?她这是什么调子,我好心好意来同她说话,她竟理也不理我,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摆这副清高脸面,坊里头都见识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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