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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头跌跌撞撞,脚下一软就跪趴下来,在石子路上头膝行了两步,捧住了尚月蓉的鞋面,一时放声大哭,“小姐,小姐!”
    莺如吃力地蹲着身,抓着那丫头的臂膀,她下盘虚浮,手上没力道,半当腰就垂了下来,只一味地对哭。
    钱夫人见这情形不好,就先出来圆,她带着笑问,“这可是大姑娘?我今儿是头一遭见。”
    王溪拉过菖蒲和映月,示意将人带走,一边陪笑道,“这是府里丫头。”
    “呦,这唱的是哪一出?”孙太太最是好事,见这里有文章,就先不放过。
    孙太太对着府丞太太揶揄起来,“恁可当真宽厚,既出来服侍,心里只能有主子,哪能像这般姐姐妹妹哭哭啼啼的,要我的丫头这样没眼色,定是要吃苦头的。”
    府丞太太也觉得没脸,忙呵斥,“书儿,做什么!还不过来!”
    她嗓音高了有些嘶哑,地上的丫头回了脸,并没有起来,她抓着尚月蓉的裙褶子,急忙道,“小姐,好歹想法子,让我们一处。”
    “呦,你们听听,太太,这是要逼你使银子买两个丫头回来,”孙太太一顾众人,嗤嗤一笑,“这银子事小,得罪了王夫人就不好了。”
    孙太太这话里不饶人,府丞太太有些急了,她招呼身边另一个丫头,“快,快!”
    那丫头生得人高马大,快作两步,硬是将人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府丞太太只好赔笑道,“夫人海量,婢女失了体统,夫人不要见怪。”
    这是一句遁词,两厢都失了面子,不好不给自己台阶下,王溪虽明白,但也只能承情,“哪里,太太言重。”
    这闹了一出,回来已过了“素琴鸣冤”的大戏,只阿玖一人还坐在那里,她脚程快,送到一半就溜了回来,适才没有同尚月蓉照面。净角正撸了胡须,唱“昨天牢里的王定宝”一句,见戏已将尾,都显得有些懒懒的。
    戏罢送各府夫人,曾墨因同尤家姑奶奶一道来,体己话不能多说,略闲话了两句,也起身作辞。
    回到怡墨院已近了亥时,王溪从廊子底下走,远远就瞧见院阶上站着一个人,织花的月白衬衣,挺脊而立,似乎听到动静,别过脸定定地望着这里,远远相视,王溪慢慢地走着,这条廊子似乎比平日更长,阶上的走到廊檐底下,最后相视着走到跟前。
    尚月蓉欠身一礼,“夫人。”
    门口的两个丫头慌忙解释,“夫人,奴婢道了让她回去……”
    王溪一抬手,示意她们不用再说。
    进了屋,菖蒲四下一招手,那些服侍的都到了外头去。
    尚月蓉低着头,默默地不言语,她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眼里却已挂出两行泪来。
    “溪姐姐,我不晓得还能不能这样唤你。”
    她闭下眼去,咽下泪,只是嘴角止不住发颤,下巴侧角上有两道浅浅的纹。
    王溪没有回答,她盯着这两道浅纹,深思有些飘忽。
    这原是两道笑纹。
    犹记得在江南时,那一日“走月亮”,同齐靳和俞四偶然撞见这位尚家小姐,虽是寄居,但到底算不得通家之好,内眷又是年轻小姐,众人都有些无措。可这位尚家小姐不避不躲,也没有腼腆娇羞,只愣愣地站住,头稍稍一歪,带些探究地瞧了他们半晌,倏尔粲然一笑,王溪虽是女子,不免也看住了,她这么个年纪,一笑起来下巴两侧有两道弯弯的连纹,面上就这么突然舒开,也辨不清她眉眼是何模样,这一笑竟能笑到人心里头去。
    尤物为何?媚态是也。态自天生,不可强造。
    她知道那日之后,俞四将她挂住了,成就了他心底里头第一等的容姿。
    然而齐靳……
    她神思稍属,看着眼前眉目之间略显萧索的尚月蓉,开口道,“这屋里没有旁人,自然可以。”
    “溪姐姐,你信我,我不想的。”
    王溪不愿听她说到这一层,于是打断道,“罢了,有何话你就说吧。”
    尚月蓉本想辩白,却只能将话咽了回去,她止住泪,缓道,“翠如姐妹两个,从小同我在一道,原本在府里没吃过苦……溪姐姐,我原不应开这口,只是莺如她受了杖,她就这点子念想,指望姊妹团聚。”
    王溪心中冷笑,她做这样的照应,就算阖府的闲话不顾,传到齐老夫人耳里要作何感想?
    见王溪没有立答,尚月蓉咬一咬牙,裣衽直直地跪在地上,又伏下身去,“还请夫人设法,奴婢定尽心服侍夫人。”
    王溪到底还是念着她从前的身份,见她伏着的背上微微发颤,略有不忍。
    才想让她起来,帘子缓缓被挑开。
    齐靳面色微沉。
    他站进来,却不看地上的尚月蓉。
    “起来。”
    尚月蓉微微侧头,推直身子,却没站起来,仍旧直挺挺地跪朝厅正。
    齐靳皱眉,他看了王溪一眼,显得有所瞻顾。
    他背着手走到尚月蓉边上,指腹略触其肩,用提醒的语气,“起来,出去。”他略一沉吟,又添了一个表示,“我来料理。”
    尚月蓉咬了唇,似有不甘,犹豫半晌,终是摇摇坠坠地站起来,对着王溪行了一礼。
    帘子一落下,屋中气氛更为冷然,齐靳是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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