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在迩,王溪不置可否,只过了几个时辰,耐到晚间,奈何底下人仍旧不见老爷踪影,菖蒲悄悄去打听,回来也不吱声。
丫头们一个个坐卧不宁,满面忧心,正主倒是没什么动静,也没有相问,待丫头们端上茶食,又倒上了茶,就招呼她们都退了出去。
几日后便近了七月末,因要准备中秋各物,于是同管事妈妈们在平素派差的厅里点验支取,巧泻月过来,说那丫头回转了些,老太太的意思也到了,齐斯一并料理,正要嘱咐几句,只听院中一阵吵嚷,菖蒲的声音显得格外厉害,“我饶了你一次,竟还这般管不住嘴舌。”
“菖蒲姐姐,你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王溪不知何故,领了人一道出了屋,只见平日管打扫的一个丫头跪在院中,正哀声讨饶,菖蒲面上胀红,气愤难掩,一旁泻月最是识色,一句话未问,只敛衽行了礼,从廊子底下走了出去。
“怎么一回事?”
菖蒲抬头,见王溪立在廊下,于是指着那丫头道,“你自己说。”
那丫头微微转身,吓得一缩,忙拉着菖蒲的下摆直摇头,“是我的不是,我再跪三个时辰都无妨的,姐姐你教了我罢。”
菖蒲是大丫头,她难得这样疾言厉色,虽有些蹊跷,但管教底下丫头原就份属应当,王溪当然不理论,只打发了众人,自己回了屋,进屋是映月过来服侍,净了手,就端了茶来。虽是巧月末,炎气未散,草虫子吱吱响了起来,地上虽不似炉火熊熊,也着实滚烫,外头的一会就受不住,低低的哭了起来,听着似一阵子黏糊糊的腻响,王溪淡淡一问,“这是为了什么?”
映月平日就是藏不住的性子,凡事写在脸上,“是这蹄子嘴上不干净,菖蒲姐姐拿她作例呢!”
“说了什么?”王溪就了一口茶。
映月一愣,脸色一变,忙跪下来,“奴婢不敢说。”
这不敢说应是同她相干了,“映月!”菖蒲打了帘子进来,先喝了一声。
王溪站起身,瞧了两人,漫道,“左不过是他瞧了母亲又去瞧她这一桩,这府里头的舌头你们可都要去修一修?”
“夫人……恁知道了……”
菖蒲咬牙切齿道,“夫人恁可知道,昨儿个老夫人同李妈妈说,不论好歹,那个莺如丫头是不许回府了?”
“我晓得,适才她们回了我,母亲把书儿送去了。”
“恁可知道,老夫人送去之前,挑了个错,打落了她半口牙么?”
王溪听闻也是一惊,菖蒲把屋里的人打发出去,近前压着声说,“老夫人这些年不大动气,手段却是在的,她院里都是闷嘴葫芦,我瞧着手条子辣些,未必是桩坏事,我听她那日同恁说的话,还是愿意帮衬的。”
王溪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母亲做得,我却做不得,若母亲全然信我,芰荷又怎会适巧跟了你?”
菖蒲从未想过这一层,立马回思平日里的言语,好在夫人从未有过什么话,思忖之际,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至十五日,在东院里头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因着齐靳升了官,齐斯又点了翰林,就在院中搭了一个家常的小戏台,定了一出新制的小戏,因是团圆宴,没有京里外客,于是请了江阴来的花部戏班子,也算得是个近情的添项。
吃罢了饭,却仍旧未见齐靳,坐上都是亲眷,老夫人派人催情,几次不来,却也只好开了戏。
银盆似的月亮已高高挂起,角儿还未上台,丁瑞就先过来跪着,“回老夫人的话,老爷本早早回来,奈何偏今日出了个事,钉封文书里头的信儿出了差错,圣上怪罪下来,府衙里头的人都在看底本,老爷故而耽搁了。”
老夫人心里动了怒,当着家中诸人的面上却未显出来,只重重哼了一声。“百戏之祖”一开腔便极尽华丽,可这“水磨调子”一句下来绵延婉转,情韵虽具,却不热闹,齐敏听惯京中之戏,自是不喜欢。
前头忽然响了一片雷气,一声震了出来,一时院内恍如白昼,幕上颜色熌灼,缭庭绕空,真可谓是“灿烂如星陨”。因着年头上没有尽兴,齐敏忙拉着齐玫站了起来,咧着嘴对齐母笑了又笑,虽说秋老虎不短,晚间却有些凉气,老夫人着人给她添了件耦合的小褂襕,就随她去了。
廊子底下见了齐珏的小儿子同平日照看他的一个丫头也寻着过来,齐敏最是机灵,打发了自己丫头,只让锦儿到前头去唤,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小厮,手里头捧着扎束好的“流星赶月”悄悄地过来。
小厮手脚利落,翻过廊下,就把花炮放在院中,掏出一个铜制圆口的火镰盒子。
齐敏也从廊子里头站下来,未敢走得太近,只贴在曲栏底下的石墩子边上,脚踩在草泥地上头,立了一会,只觉少了什么,左右一瞧,原是齐玫缩到了廊口处,远远看着还拿两手捂着耳朵。
那小厮正打着火镰子,葱管似的引口子耷拉着,几次都未打着,锦儿便过来一道瞧,手里正忙活,忽听丫头一唤,“小祖宗,当心!”小厮猛一抬头,就见小爷正蹒跚着过来,刚要抬手去抱,竟闻到一丝同硫子混过的焦烟味,回身一看,那花炮竟已倒了下来。
再一顾,前头大小姐正对着廊子外头招手。
“小姐!”
庭中嘭然开了一朵花,刺得眼都睁不开,那白束条子蹿了出去,只听惨然一声,齐敏尖利惊叫,一片白蒙中见她耸了几耸,继而往后一避,却被曲栏挡住,一晃一幽,手足无措间,那白束条子又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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