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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菖蒲!”
    王溪喝了一声。
    “不必,”倒是齐靳出声了,他转而对着丁瑞:“古姨奶奶那里你去料理,她家人几番来接,这便遂了他们的心愿,遣了罢,一应巨细,你来料理。着人去打听尚大人在福建的下落,他夫妇二人从边地由戍所下福建,前阵子听闻尚大人有“福祸”之诗句从西安传出,想是无碍,若寻着下落,你派人将尚小姐送回去,我书信一封,同尚大人告罪。”
    这一听,菖蒲惊了,丁瑞也惊了,这是要遣散妾婢的意思。
    这齐斯的事是头一件要紧事,府里着人拟了信便差人送了出去,石翼果然也是个重诺之人,那信一到,便着了人放了板木送了回来。这杭州城里死了如许人,上好的棺木是自然没有了,之前让人备了杉木板,打了一口,虽然粗糙,但也勉强用了。
    未见其人,只是伤心。
    见其形状,齐靳体会到从胸口裂开的一股闷痛,直戳脊背。
    连着几日,白日里只忙公事,夜间只依棺坐在那里。
    也不许任何人再碰着棺木。
    丁瑞见夫人也不劝,齐靳腿上仍未好全,这般下去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日,丁瑞乘着无人,私下同齐靳说,尚月蓉想进灵堂一拜。
    尚月蓉着了一件旧常的月白的衣衫,便如同着了素缟。
    “齐大哥,他去应试前,他说已成竹在胸,便到冬苑里头来寻我。说他点了翰林便来娶我,我不信。”
    这言语自伤风化,但她此时说来,并无畏惧惭愧之意,泪是从腮边滴了下来,淌过那酒靥,微隐微现。
    “我同他说,别说我同他身份已是云泥之判,我是罪臣之女,即便不是,里头也横着恁来。”
    说罢磕了头,
    “自后便再未提起过此事,他人前似乎永远都是面若春风的样子,但我知他素有抱负,不想做一辈子书生,寻章作句,埋没在经史子集里头,只未想天不遂人愿,齐大哥。”
    尚月蓉跪俯了下去:
    “听闻恁要派人送我回去,只求恁让我去瞧一瞧他。”
    齐靳低着头,“丁瑞。”
    “小的在。”
    “你便同她去罢。”
    说罢见到桌上有一碟瓜子,一碟花生米,皆有一股霉气,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罗出来的,杭州城里头东西尚未充沛,即便是他抚台衙门里,也没有新鲜的瓜果,不知怎的,竟然拿过来剥了两颗。
    连日处理了公事,便只在齐斯的棺木边上靠着。
    今日倒不知该去何处。
    便坐在那里,便也不闭目,慢慢看着天际发白,那幽幽的蓝渐渐的漫到堂内。
    那蓝渐渐放得亮些,把丁瑞挨着屋廊匆匆的步子,照得清晰了些。
    “不好了,老爷,尚小姐她,一条巾子缢死了。”
    齐靳肘撑着双膝,拇指按着眉心,似乎早有所料。
    “知道了,告诉下面的,杭州城里头遭此大劫,不但缺粮,兼有疫症流行,尚小姐未及避瘟,又思乡心切,故去了。”
    丁瑞觉得老爷大不一样了,道了声“明白了”便去了。
    这阿兰是明堂正道的妾,临行前自是要同老爷夫人再磕一个头。
    她入门之日正在京内鼎盛,现如今是这么一个光景,且家中诸人阴阳两隔,飘零南北,不禁令人唏嘘。
    王溪坐在上头。
    阿兰只有些痴色在脸上,总是小心翼翼,如今跪着,略黑的脸上那高挺的鼻子下面略略一勾,却显得有些怖人。
    这般一看,倒是有些执拗的面相。
    “老爷,我进府以后,从来没有做过啥子对不住你的事,我家里头哥哥来接,我也是不跟他过去的,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知道‘从一而终’,我这个妾室,你没到我房子里,我也不计较,为啥子突然要赶我走?”
    两人都不答。
    “老爷我进府里头,夫人要我做鞋我做鞋,回到这里还是一包袱的鞋子,都是老爷的尺寸,你们要我不说话我便不说话,今天既然要走了,人家说小妾都是要兴风作浪的,都不是啥子省油的灯,我今天也不担这虚名。”
    她抬起头来,面上有恨:
    “那个大老爷二话不说,把我的丫头砍死了,萱香要爬过来攀我的鞋,爬到一半便不动了,满府里头不当我们是个人,都说杀得好啊,恨不得连我都杀了。”
    “她原是要祸害夫人,也是应该。可是她死得这样惨,我不得给她烧个纸,只能乘着夜里到院子里烧,碰到老爷的那个拜把的兄弟,什么部堂大人,”她说到这里,猛得抬起头来,看着王溪,“同夫人两个人子,来海没人的院子里头,两个人对着吟诗,我不敢出声,纸还没烧呢,我怕他们连我一道也杀了,只躲在那草丛堆子里头,我不识字,想记下他们念了什么,到明儿转来,竟然还是忘了,拿不出恁个证儿来。”
    她一半乡音,说得极快,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转向齐靳问道:“老爷,你喜爱夫人,从来没有碰我一下,我对你可算得忠贞,”那我问你一句,“夫人这样,心里可有你么?可算得忠贞?”
    “老爷夫人,我和我哥原是做船上生意的,我那年还在船上陪着哥,你们从苏州进京城,坐的是我家的船,你们还同我说过话,我原本以为老爷夫人都应该认得我,欢欢喜喜的进门,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样子。“说完这些话,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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