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珠儿,你想舅舅怎样做,才能合意呢?”
珠华摸一摸脖子——她脖子上的伤口大多不深,有几道已经开始结痂了,被闷在布条里有点痒,她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再痒也不能抓,只好摸一摸算数。
但这一不舒服,她心里发燥,中二病就又跟着有点复发起来了,扬起下巴:“舅舅,你那牵机还有剩的吗?”
张推官皱眉,压低了声音道:“珠儿别闹,你知道那物来历不寻常,往后最好提都别提,还问它做什——”
外面忽传来脚步声,张推官忙止住话语,站起侧身向外一看,便见有两人正迈步进门,一个是穿藕荷色长身褙子的中年妇人,身量不高,微有发福,不过总体看去还是很有几分风韵,另一个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柳眉杏眼,肌肤白皙,生得十分娇俏。
珠华正琢磨这两人是谁,听张推官叫了一声“老太太”,明白过来走在前面的是张老太太,那次后跟着的少女,多半就是她的小姨张巧绸——同时也是原主认知里嫌疑最重的那位了。
因如此,珠华不由盯着那女孩儿多看了两眼,张巧绸也正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珠华很确定自己不是错觉,她感觉到张巧绸的眼神收缩了一下,肩膀微微向上一耸。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珠华假如是个真的十岁小孩子,那很难觉出什么来,但她不是,所以她很清晰明白到这个是精神紧张的表示。
——小姨来看养伤的外甥女有什么可紧张的?张萱见她时可一点不这样,收拾起她来可溜了。按照原主给的人设,张巧绸现在应该是幸灾乐祸她破了相才对。
珠华并不怀疑原主有可能给了错误信息,那个小孩子在认知上也许因为年幼而有所差池,但她的叙事都是真实的。她说自己长得好看,果然好看;说张萱爱训人,张萱果然见她就训;裙子被毁的事也从张萱口中得到了侧面印证。
珠华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想:不会吧?难道这还真是真凶?可她只比原主大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啊!
☆、第11章
“……”张推官站在一边,已经拿目光提示了几回了,外甥女都没反应,还是稳稳地坐着,他只得开了口,“珠儿,你外祖母来看你了。”
珠华回了神,一边站起来让位叫人,一边心里再起疑惑:对她来说张巧绸也是长辈,按礼节该一并说的,怎么张推官却不提她?搁别人可能是一时口头上的疏忽,但就珠华对张推官的一点了解,他可不是这种粗心眼的人。
虽然珠华起身迟了,但张老太太看上去一点也不计较,看上去跟“老”其实还很有一段距离的她过来,先拉起珠华的手,把她看了一遍,然后就笑道:“珠丫头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来,坐罢,你身上还没养好,就别讲那些虚礼了。”
她虽这么说了,但张推官都站着,珠华怎么好坐?抽了手推辞了。
张老太太也不勉强,自己坐下了,问张推官:“老大怎么不去衙门?最近不忙吗?昨天好像也见你在家里呆着,倒是难得见你有闲的时辰。”
张推官语声淡淡地:“我倒是想去,只是去不成。珠儿的事再不处置清白,只怕不只汪府台,连刑部都要来人找我谈话了。”
珠华惊悚地仰脸目视他——她觉得张推官不只是单纯的回话,他的话里是有攻击性的,这和他面对珠华的时候很不相符,虽然珠华对他有很多腹诽,并不喜欢他,但在客观上不得不承认,张推官来看她的时候态度一直很温和,随便她怎么炸刺,连昨天冷不防叫她吐了一身都没发怒。他对作天作地的外甥女都能忍着,继母不过问了他很正常的一句话,他这么不客气干什么?
虽说继母继子关系差不是罕事,但张推官已经是个很成熟的中年人了,他性情里又有忍性,不管心里怎么想,做一做面子情对他来说一点不难,可他并不。
珠华的目光在张老太太和张巧绸两个人身上轮流流转,这答案算写在她面前了吧?现在只剩下一点小问题:究竟是一个人下的手,还是共同犯罪呢?
张老太太也觉出来了,因为她虽然面色撑着没变,但不再和张推官说话了,转而笑着问珠华:“你在屋里关了这么久,是不是闷了?我听说你早上出门了,可别心焦,还是把身子养好了才好。”
消息够灵通的啊。珠华打量着这个脸团团看上去慈眉又善目的妇人,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先头大舅舅也说过我了,我现在不闷了,有大舅舅陪着我说话呢。”
张老太太笑道:“哦?和你说什么呢?”
就等你这句。珠华道:“其实没说什么,就是聊一聊凶手嘛,外祖母知道,大舅舅早就查出是谁害的我了,只是怕我伤心,一直没和我说,今天看我好起来了,才来和我提起这事,问我想怎么处置凶手。”
张老太太再好的养气功夫也绷不住了,失声道:“查出来了?”
“是啊。”珠华笑道,“大舅舅是推官嘛,整个城里最会查案子的人了,谁从他屋里偷了东西,难道他还能查不出来?”
“……是,是。”张老太太勉强应着,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都如此了,张巧绸更不堪用,脸色白里透出青来,交握在腹前的手紧紧抓着帕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直抖。
珠华的心倒是平静了一点点:这不是个天生的罪犯,有反社会人格的那种,她是知道怕的,她的胆量和心理素质其实并没超越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正常阙值。看,这不过才两三句话的功夫,甚至都还没和她亲自交流,已经吓得把“我是凶手”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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