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不提,且说张芬便宜占惯的人,忽然不叫她占了,她不觉得是理当如此,反是觉得自己蒙受了莫大损失,倒好像是珠华从她口袋里掏钱了一样,十分地不自在。这会张萱把珠华唤到自己身边坐下,张芬就被挤到旁边一点的位置去了,这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表妹初来这边跟闺秀们见面,张萱拉她到身边好给她介绍的意思,落到张芬眼里,却是怎么都瞧不顺眼了。
当着好些个闺秀们的面,旁边又满坐着太太们,张芬不敢做得太直接,怕丢自己的脸,好在她遗传了其母的精明,张萱那里给珠华介绍完毕,她这里的主意就跟着出来了,候着珠华行完礼坐下,她扭过身来,把珠华的刘海一掀,口气关心地道:“珠儿,我看看,你这伤口好了没?”
珠华额上最起初结出来的那块大疤已经掉了——被她前天夜里在枕头上蹭掉的,此刻留下的是一块铜钱大小的红红皮肤,比先前看起来其实好多了,但看在初次见她的人眼里,那块红仍然是十分醒目的,不过闺秀们显然比张芬要有修养得多,虽然讶异的目光各各齐聚过来,却都还努力控制了自己不要失态,也没人擅自开口。
感觉到旁边的张萱一下恼了要发作的样子,珠华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三表姐,多谢你关心,你看,我的疤都落了,是不是比你半个月前看我那次好多啦?”
闺秀们的目光转为了然:同住在一座宅子里,结果上次看望受伤的小表妹还是半个月之前,哦,就是这么个关心法啊。
众人的目光离了珠华,有意无意地从张芬面上刮过,连旁边坐得靠近的太太们都有人把眼神往这边飘了下,张芬傻住了,她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以为众人的注意力都该集中到珠华面容有损这件事上去了,而珠华顶多也只能像先前那次一样,嘴硬她一定会好罢了,怎知被这么照脸摔了一巴掌回来。
当此场合,她脑中都是空白的,只能僵硬地顺着道:“是好多了。”待要再说句什么回击,一时却是想不出来。
好在一个从侧边进来的丫头拯救了她,那丫头到钟氏身边低声说了两句,钟氏笑着站起身来,请大家往花厅去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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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也开了席,宴席过半,李全悄悄进来,往张推官耳边附语:“老爷,有事报。”
张推官会意,起身离席,同他出去到左近一处僻静地方,问道:“什么事?”
李全站他面前,把声音压得极低:“老爷,徐四公子是贵客,他的马车我特意让腾出了一个好位置给放着,我也时刻亲自留心着,结果就刚才,我见到他的小厮不知道给马喂了什么东西,应该不是草料一类——他的样子不对。”
“样子不对”的形容听上去比较模糊,但对张推官来说,这是个很有指向性的词——在他们的行内话,倘若觉得谁“样子不对”,就意味着这个人跟普通路人隔绝了开来,不是作奸,便是犯科,总之,身上有事。
给马喂吃的一般是车夫的职责,如果一道跟着的小厮爱马,给喂个糖加个零食什么的也没什么,可假如这个小厮是以一副“样子不对”的形容去喂的,那,就有问题了。
张推官的脸色凝重起来,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怎么个不对法?”
李全低声道:“他喂的时候眼睛是对着马,可眼珠子却在左右晃悠,像是很警觉,在留心周遭的样子。”
喂个马有什么好警觉的?
张推官手握成拳,思路电转,过往一幕幕在心中飞过。
有些线索,其实一直就摆在那里,只是缺了一条连接它们的线而已,今日发生的种种,便是把这条线递到了张推官手中——
☆、第36章
魏国公曾说,你家的事闹出来,我府里这个慌了神,探头探脑地乱打听,露了马脚——这个口气不会是说下人,而明显是某个不争气的子侄辈;
事发之后,张兴文连着好些天往徐四的诗会上跑,他为什么去?因为他心里有鬼不敢回家,那么延伸一下,徐四为什么开呢?当然这是他历来的爱好,可往深里想去,掩盖在这之下的是——他和张兴文一样,也是在外流连;
再来便是这次奇怪的登门,不管是魏国公让来的也好,还是徐四公子本人愿意来的也好,他出现在这里都显得太牵强了,可假如说,他就是牵机的初始来源,国公府的那桩命案出自他手,那么他知道张家同样出了牵机奇案,虽然事情始末及处置结果已经公布出去,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徐四仍旧想来亲眼看一看;他未必不知道自己来得蹊跷,可这种心理,他就是控制不住,因为这出于人性本身的弱点——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就有其合理性了呢?
魏国公府远不同于张家,不但家族是世族,连下人都是世奴,徐四是魏国公亲子,能到他身边伺候的必然是家生子,这种下人外人是极难收买的,这不单是钱的问题,撇开世代养出的忠诚度不论,家生子一犯事牵连的是一大家子,一般又都是围主家而居,想跑都跑不及,联想到国公府的那名受害者是世子的姬妾,那么有这个威慑力能收买得了徐四的小厮的,又还能是谁呢?
以上每一条单独出现时都算孤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也引不起人注意,可当它们由同一条线串起来能彼此互证时,那答案如何,已是明摆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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