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学问,自然能领会到,珠华可不是在向他表忠贞,这“节妇”说的也不是自己。
小醋坛子又翻了。
他趴书桌上闷笑了一会,重新提起笔来,回忆着上回见到珠华时的打扮模样,给画了张画寄回去。
这生动地表明了他清楚想着她,比单用文字写的有说服力。
珠华拿到画,欣赏了半晌,水墨人像在神不在形,单看脸,珠华不大看得出来是自己,但整体看就一望即明,而且虽然是个小娃娃的模样,还挺有气质。
没想到苏长越字写得好,画画得也不错,她之前都不知他还有这个才艺,看来古人书画不分家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她满意了,找本书册夹进去收好。
☆、第67章
接下来的时日,张家迎来了嫁娶高峰年,足足三年,珠华就是在不断的喜字炮竹声中度过的。
第一桩喜事是张良翰,这位大表哥的婚事有点曲折。
张推官给找的是个举人家的小家碧玉,马氏心里很不足,但张推官把话说得很明白,他尽力了,目前只能给找这样的人家,想往上找,可以,再等两年,等张良翰把秀才考出来再说。
张良翰这年都二十了,马氏哪还等得了?她看自家儿子是个妥妥的状元料子,怎奈考官却不同她一般慧眼识珠,张良翰下了三回场了,考官愣是不肯把朱笔点了他。这个年纪了,卡在乡试上正常,然而连童生试都过不了,资质如何,说差也许过头,但下个“平平”的评语,总是没有冤枉他了。
马氏不甘心,逼急了想出个点子,她要把张良翰过继给张推官。
张推官年过四十而无子,他又不打算再纳妾,以钟氏的身体不可能再生,大房绝后是定了的,从二房过继子嗣也是定了的——张推官明明可以挟制住弟弟,结果仍旧让他跟来了金陵,且容忍他混吃等死,很大程度便是因了这一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张推官的难处,便在于此。
二房一直倒也并不反对过继个儿子给张推官,不过改个称呼,日后就能落下大房全部财产,以张兴志和马氏的贪财本性,这等好事岂有不应之理?
至今未能做成,一则是以张推官现今年岁,还并不很着急要过继;二则是二房在过继的人选上,有点内部分歧。
张兴志倾向于过继张良勇,他对两个儿子其实倒是一般疼爱,没多少偏向,不过张良翰是长子嫡出,一般人家过继子嗣出去都没有把嫡长子过继出去的理,他做这个选择很正常;马氏则要纠结许多,她一方面既舍不得过继张良翰出去,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张良勇。
贱妾生的小崽子,过继到大房去,摇身一变就成了承嗣子,小崽子本身不足虑,但以张推官的为人,他既过继了张良勇过去,必会悉心教导,不可能再由着马氏手伸那么长过去拿捏他,张良勇越长大,马氏越不能再控制他——那她把这小崽子过继过去有什么意义?让他压自己儿子一头?
呸,休想!
马氏都不用细想,就觉得自己不能答应。
但要过继张良翰出去,她又实在是舍不得。
一眼不错地看着长大的儿子,忽然就不能管自己叫“娘”了,而要去孝敬大房那个病秧子,以后儿子有了出息,能给母亲挣个诰命什么的,也是钟氏的,和她没什么关系。养个孩子容易吗?她费劲巴拉把儿子拉扯大了,成人了,轮着摘果子的时候了,她只能看着别人摘。
马氏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答应。
但要直接拒绝过继,放弃大房家产,那——就更不能答应了!
总之,马氏和张兴志私下吵了好几年,硬是没决定出这个人选,过继的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直到逼到张良翰的婚姻关上,马氏不能接受有状元潜力的儿子只娶个举人家的闺女,受了这刺激,一咬牙,终于松了口。
在她心里,张推官一定是还没有尽心,等张良翰变成了他的儿子,就不信他还能这么亏待!
她自谓自己为了儿子的前程做了莫大的牺牲,谁知这回,却是张推官不答应了。
问原因,张推官言道不愿夺人嫡长。
——这是实话,张推官本就从没动过要过继张良翰的心思,都是马氏自己在纠结。
张兴志顺势凑过来:那就选老二么,本来就是老二合适!
老二也不要。
这下张兴志也想不通了,再问原因,张推官只说不急,过两年再说。
——这就是搪词了,实则张推官心内已经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过继张良勇了。张良勇现在也启蒙了,读了大半年书,还在跟《千字文》较劲,这个进度本身也罢了,偏偏小跨院里有个叶明光对比着。
智商这回事,真是后天弥补不来的,叶明光连珠华都能吊打,何况张良勇?张推官看看外甥,再看看侄儿,简直心情萧索。他万分遗憾叶明光是叶家的一根独苗,否则管他跟张家有没有实际血缘,说什么也要把他过继过来,得此美玉良才,夫复何求?
如今虽要不成叶明光,他也看不上眼张良勇了,天分说不准比张良翰还差一点,张推官实在对他提不起兴趣来。想到要被这么个庸才继承香火,他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行,再看看罢。
这就没办法了,二房还没能力硬把儿子塞给张推官,他不肯要,二房两口子就只能打道回去,关起门来,互掐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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