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孔雀乃至鹿兔之类皇宫内都有饲养,小皇孙往常由宫人抱着去往皇帝面前请安时都曾在路上见过,刺猬这等怪模怪样的野物,皇宫里可没有——有也到不了小皇孙眼前,小皇孙从没见过,又怕又好奇,他由宫人围绕看顾着坐在小圆墩上,刺猬远远摆着,动着小爪子往他那里爬一步,小皇孙都能“啊”地叫出来,拉着宫人的手指着叫她也看,新鲜得不得了。
太子原嫌刺猬脏,要扔了,但见儿子这么喜欢,刺猬这个天气里有点快冬眠的迹象,爬起来缓慢,又有那么多宫人照料,应当近不得儿子的身,便心软下来,想着让他看几日无妨,等儿子新鲜劲过了再扔。
不想,刺猬没近小皇孙的身,却把他给伤了。
天气一日寒似一日,不但刺猬要冬眠,人在温暖的被窝里也恋恋不舍,天光还黯淡着时,太子凭着意志力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后面有个疑似竞争对手的晋王撵着,太子十分勤勉,早上不要人叫起,总是比预定的时辰还早一刻主动起来,此时殿内还未掌灯,听到太子起身的动静后,原本悄无声息立在四角的宫人们方预备着燃灯过来——
“啊!”
沉眠一夜,太子赶着要起来放水,赤脚踩上脚踏,摸索着要塞进软鞋里去,鞋没找着,一脚踩上了一团硬刺。
……
再追究刺猬之一是怎么挤到太子这间殿里已然意义不大了,据某个来自乡下的小内侍猜测,可能是因刺猬晚上独自呆着的那间小屋里没有地龙也没放火盆,刺猬冷得受不住,凭动物本能捡着温暖的地方来了,它那么小一团,又灰扑扑的,晚上在太子安寝关殿门前溜着门边爬进来,缩在哪个角落里,人真不大留意得到它。
苏长越来的时候,正见到晋王听到消息跑过来给太子赔礼,太子翘着一只包扎成粽子样的脚,脸色铁青,而小皇孙站在他的脚旁边,呜呜呜哭。
“皇兄,噗——臣弟真对不住,累你受了伤,不过噗——你怎么会踩这么准,又踩这么实在,噗——”
太子:“……”
他那么早起来,人还半瞌睡着,全无防心之下,可不就这样了,谁能想到在自己的床边能踩到一团刺猬!
他的脸色更差了,看上去很想跳起来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的晋王暴打一顿。
小皇孙也凑热闹:“呜呜,爹,爹爹……”
太子对儿子要和缓上不少,忍着气哄他:“别哭了,爹爹没事。”
旁边蹲着的奶娘忙给小皇孙擦着眼泪,又低声劝哄,想把他抱走,小皇孙用力扭着圆嘟嘟的小身子,只是抗拒不肯。
他泪汪汪的黑眼珠还把太子望着:“爹爹,呜呜,爹爹……”
他只是唤,唤一会又往地上望。
太子脚心生疼,注意力难免有些涣散,还未觉出他的意思,奶娘知道,但不敢说,晋王迟钝一会后明白了过来——小侄儿这是还惦记着那两只刺猬,他的小心眼里知道刺猬伤了父亲,是不好的东西,他不应该再要,但又舍不得,说不出明要的话,但也不愿放弃,就在这里耍赖拖延。
晋王知道,伤了太子的小玩意儿——虽然是太子踩了人家,但也无论如何不可能再留在东宫里了,他小声问太子:“皇兄,我那两只刺猬呢?”
太子怒瞪他一眼:“扔宫外去了!你惯会胡闹,今儿幸亏是我踩着,要是大哥儿踩到,他小人儿怎么禁得起,如何得了!”
小皇孙听得一个“扔”字,小脸立刻垮了,泪珠成串往下掉。
晋王倒松了一口气,不是打死了就好,看来太子脸色摆得狠,怒动得还不甚大。
他就上前一把把小皇孙抱起来,颠了两下哄他:“大哥儿,没事,刺猬是找地方睡觉去了,宫里是生地方,它睡得不好,所以到处乱跑,宫外是它的家,它出去了睡得才香。”
又颠两下又哄:“好了,大哥儿乖乖,不哭了,皇叔领你玩别的去,你爱看大马不爱?皇叔领你去看,你还能给它喂糖吃,它吃得开心了,就舔你的手心,可好玩了。”
小皇孙的心神让他的话引走了,眼泪慢慢就止住了。
晋王抱着他,扭头笑道:“皇兄,我带侄儿耍一会去,不在这里烦你啦。”
他往外走,殿内的宫人们见太子脸虽还冷着,并未出言制止,跟小皇孙的那一拨人便忙跟了上去。
再加上晋王带来的宫人,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殿里总算清静了下来。
苏长越这才由旁边的偏殿被引了过来。
太子心累地命人给他看座,道:“苏翰林,孤这里出了点事,失礼了。”
太子受伤是大事,凭什么讲习也得往后推了,苏长越问候了两句,便静等太子发话。
太子肯定是有话同他说的,不然他初来时,可以直接请他跟另外一个资历深的讲官一起回去了,不必要他在旁等候。
同时,他大略猜到了他这个职差是怎么来的了。
果然,太子这等身份,是不必要和臣下绕多大弯子的,开门见山就道:“苏翰林,孤上次问你求教,你心有顾虑,不便坦言,如今到了东宫里,该能和孤说两句真心话了吧?”
这话难回,苏长越只有微笑。
他头一回往东宫来上值,不能迟到,早早来了,实则心里一直惦着家里要请大夫确诊的珠华,心有喜讯,面上带出来的表情自然十分舒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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