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就在下首,听了老大别扭。因这将才是赵烺推荐的。
只他偷眼看去,却见赵烺竟无什么得意之色。不由微怔。总觉得他这四弟,从来了京城,渐渐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过了些时日,霍决对赵烺道:王家子弟这些日子去其他几家串过,我们不妨再与这几家联络联络。
说的所谓这几家,便是赵王北归前点名的几个。只先前,赵烺想与他们亲近,送礼下帖,人家只客气着,就不接。
赵烺意外:你使人一直盯着呢?
霍决沉默道:不然我还能为公子做什么?
竟然还有脾气了。
赵烺无奈,道:你上战场也没用,便是我将来登了大位,也不能让你领兵,这是祖训。
霍决只垂着头,半晌,才道:属下僭越了。公子罚我吧。
赵烺却有个好处,他对身边的人,其实都还不错。小安曾对兴庆说四公子宽仁宅厚,也并不算是虚言,至少赵烺对身边人的确称得上一句宽仁。
他只叹了句:你呀
待再与那几家下帖送礼,果然便接了,还回了礼。也不算就站队赵烺,但至少从此建立了往来关系。
万先生、郭先生大事上虽渐渐不得用了,这会儿也被派出去跑动。
霍决更是亲自带着康顺、小安跑动。
这日才从一家出来,骑马往宫城方向去。京城里如今许多流民,卖儿卖女常见,还有卖老婆甚至卖老娘的。这仗若是不尽快结束,只会更多。
眼看着暑气褪尽,天气凉了下来,待到了冬天,只怕京城里得一片冻死饿死。
原街上若有看着穿得不错的人过去,流民、乞丐总是会围上去乞讨一番,以至于弄得京城本土人都不大爱出门了。
但霍决这一行人,马速虽不快,却都是彪悍男子,个个挎着腰刀。流民大多也是京畿百姓,眼力胜过小地方人许多,一看便知道是豪奴。若是个公子被围着乞讨,还能有一二善心,豪奴们只会给你当心一脚。便无人敢围上来。
霍决目光冷漠地掠过这些人。
贵人们扇动翅膀,卷起飓风,便将蝼蚁们碾得粉碎。
这些人便是蝼蚁,他也是蝼蚁。本质上没有区别。
只这些人卑微乞讨,他不会。本质上决不一样。
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并未停留,投到了他们身后街边的店铺上,忽地在怔住。
小安。他问,今天几号了?
小安道:今天啊九月十二了啊。
都十二号了霍决呢喃。忽地勒住缰绳,下马,朝街边店铺走去。
流民不敢靠近他,纷纷避开,让出路来。霍决径直走到街边一家杂货铺前。
那铺子外面平支着窗板,窗板上摆着些小玩意。
不过是个小杂货铺而已,看店的便是老板的儿子,见有穿得锦衣的人过来,忙招呼:客官看看,有什么中意的?
小安好奇,也下了马,缰绳丢给从人,跟了过来。却见霍决伸手从窗板上一堆小玩意里单单挑出了一个泥娃娃拿在手里。
世间的聪明人,如陆睿,如小安,多数都有着远强于旁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小安记忆闪回,便想起了上一次看到霍决拿着泥娃娃,是在王府里,夹道口,小芳。
这一次,小安没有看错。
霍决的眼中,真的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他拇指在那泥娃娃上摩挲了摩挲,摸出一块碎银子抛了过去。
老板儿子接了,道:找不开
霍决道:不用找了。
老板儿子是个傻实在,道:这太多了。
一对泥娃娃不过一个大钱而已,砍砍价,七八个小钱也能拿走。
锦衣的客人却道:值得。转身便走。
老板儿子在后面喊:还有一只呢。
锦衣客人道:不要了。
老板儿子道:一对儿的呢!
锦衣客人没再搭理他,上马走了。
泥娃娃都成对儿卖。
一个老婆婆,便有一个老公公。一个小娘子,便有一个俊相公。一个小囡囡,便有一个男崽崽。
只刚才的锦衣客人只拿走了红色喜袄的小囡囡,却丢下了男崽崽。
就一只,不好卖了呢。老板儿子嘟囔。
霍决把泥娃娃塞进马鞍旁边的口袋里,翻身上马。
小安素来机敏灵巧,擅长察言观色,竟安安静静地,一声也不吭。
马蹄声踢踢踏踏的。
许久,霍决忽然道:今天她及笄了。
小安与他并辔而行,闻言转头。
谁?
还能有谁,霍决拍拍那鼓起来的口袋。
愿你芳辰永好,无有烦恼。
原你许嫁能遇良人,愿他知你可爱,予你善待。
你我此生,虽天定无缘,只还请
勿忘我。
小安怔住,马身落后了一步。
霍决的马走在前面,身姿挺拔,矫健有力。若不说,谁知他竟不是男儿。
小安忽地,心头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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