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拖一天,蕙娘便不知道在遭受什么样的屈辱伤害。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她们说,霍决那个人啊美人们活着送进去,变成尸体出来。
陆夫人的手指用力!
丘婆子说完,没有听到陆夫人的回应,却听到了让人后背发麻的声音。
像是指甲划过硬物发出的声音。
很多人受不了,光是听着就受不了。
丘婆子也受不了,觉得从耳朵根那里开始就生出了鸡皮疙瘩,瞬间生了一后背。
夫人好好歇着吧。丘婆子硬着头皮说,但有事,就唤奴婢,奴婢就在院子里。
说完,匆匆忙忙地躲开了。
陆夫人的指甲在门上划出浅浅的划痕。指甲折了,又带出了血痕。
她缓缓滑落,坐在了地上。额头贴着门板,闭着眼睛,陷入了绝望。
虞大小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狼狈成这样,无力成这样。
她也从未想过,她亲自挑的丈夫,会无耻成这样。
羞为读书人。
【玫娘。】
【玫娘】
是谁在唤她呢?陆夫人昏沉沉地想,是谁?
好像是,父亲啊
【玫娘。】
余杭虞家,她出嫁前夕,父亲将她唤到正堂,端肃地与她进行了一场谈话。
【我知道,你内心里,一直将自己看做一个读书人。】他说,【但你,只是一个女人。】
陆夫人从来都没有服气过。
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即便她读书甚至强于兄弟们,都不能算是一个读书人。
只能当个女人。
当女儿,当妻子,当媳妇,当婆婆。
杨妈妈说:【你只是婆婆呀。】
那为什么,要叫她读书呢。
明明小时候,父亲摸着她的头回答她说:【因书中有明德。】
何为明德?是光明之德,是做人的道理。
读书人要做什么?
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大了,太远了,太空了。做不到。
还有吗?
有,君子舍生取义,小人舍生为利。
陆夫人睁开眼,笑着哭了。
原来,她是小人。
就和陆正一般的小人。
在这一刻,陆夫人照视自观,甚至都不那么憎恶陆正了。
不过是,人性罢了。
但,不到最后,君子乎,小人乎,又凭什么下定论。
一个人的一生,要盖棺才能定论。
虞玫流着血的手撑住地面,缓缓了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房梁。
早该这么做了。
温松怀着悲戚的心情,风尘仆仆地赶到开封。
原本陆延十分狡猾,口风里已经铺垫了可能等不及已经往余杭发丧了,温松也有心理准备,可能连妹子的灵柩都看不到。
但他万万想不到,开封陆府门口的石狮子上,竟然会系着红绸!
温松大怒!
门子上看见了陆延,也认出来温家舅爷,居然是带着笑脸迎上来的!
温松直接一拳过去,将那门子抡到了地上找牙!
陆府这是庆贺我妹子过身呢!他破口大骂!陆家人在哪里!告诉他们温家来人了!
王八羔子!
欺人太甚!
挨揍的门子这才反应过来,温家舅爷是来奔丧的!
怪他这几天拿赏钱拿到手软,竟一时转不圈来了!
门上的几个小厮一窝蜂拥上去,抱胳膊抱腰的:舅爷息怒!舅爷息怒!
我们公子今科点了探花!这是前几日迎金花贴时留下的!
少夫人已经启灵往余杭去了!
青州离京城比开封近,是以青州那边先得了消息,官府贴里今科科举名次的公告。
开封远些,金花贴前几天刚到,吹锣打鼓地和进士及第的牌匾一起送来的。
陆正开了中门迎接捷报使和牌匾。
便是他自己都不过只是进士出身而已,陆睿进士及第,这是光宗耀祖的喜事。陆家不仅系了红绸,还一箩筐一箩筐地撒铜钱,撒了好几天,引得开封府的百姓蜂拥至他家门口抢赏钱,沾文曲星的喜气。
上门贺喜送礼的宾客络绎不绝,石狮子上的红绸就一直没解。
已经没人记得二月里这府里才办过一场白事。
众人劝着、抚慰着,将温松迎进了正厅里,陆正却并不在府里。
已经去衙门里请老爷了,就快来了。下人们道。
留在家里的小管事低眉顺眼地和温松解释了情况,又道:红绸已经撤下来了。
其实道理温松都懂。温蕙的白事二月里就已经办了,如今灵柩都去了余杭了,陆睿点了探花这种事,当然要庆贺。
只道理归道理,他赶过来为妹子奔丧,看到石狮子上的红绸,怎能不怒。
也不理管事请他先去客房洗漱,只阴沉着脸等陆正。
口渴得狠了,咕咚咚灌了一盏茶,想起来问:陆家婶婶可在?我先拜见婶婶也行。
陆家人干的事让人生气,温松也不能不尊重陆夫人。妹子这些年的信里,点点滴滴,都是和婆母的愉快相处。那些琐事和细节都看得出来,不是说假话让他们安心,是婆母真的宽厚开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