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来朝,乃是太平盛事。
还有新收的疆土,琉球南府虽只是一块飞地,基本上,非但没有什么税赋能上缴,还伸手管大周要赏赐。
但拓土是每一个君王都想写在史书里的事。
淳宁帝看了奏表,笑道:怎地权掌南府的,竟是个女子?
霍决道:她是东海冷山的妹妹,十分厉害。琉球为红毛人劫掠,她率人击退了红毛人,在当地十分有威望。
皇帝道:云南百夷,也是有女土司。这些化外之地,倒常有牝鸡司晨。
霍决道:因这等地方混乱,所以顾及不到男女,都是厉害的人上。
皇帝准了,冷四娘从去掉了一个权字,正式成为了琉球南府的执掌者。
他又为冷山、马易人等人请功:东海诸人,立血誓不扰岸上。他们虽曾为盗,如今亦洗心革面。东海红毛为患,其意还在陆上。冷山、冷四娘等人皆愿为天/朝效力,抗击红毛番。
他道:化无序之地为有序,此天子德被四海,万世传颂之事。
淳宁帝龙颜大悦。
只此趟出行的秘密目的却没有实现。
霍决道:他的确是出海了,有证据,他逃往南洋了。
就像一个吊在驴子鼻子前的大萝卜,就在眼前,吃不着怎甘心。
霍决道:我再下趟南洋。
京城才是权力的中心,所有的宦官都想往皇帝身边凑,愈接近皇帝,愈接近权力。
唯有霍决,肯放下权力,为他奔波四海。淳宁帝保证:你的辛苦,我都知道。
霍决凝视天颜,道:我与陛下,不必说这个。
淳宁帝欣慰。
霍决在京中只待了三个月,秋末,又要出行。
只出行这日,霍府的大门紧闭了,有番子层层守了,黑突突的手/弩都张着,箭头泛着冰冷的光。
念安扶着腰后的刀柄,站在了上房的院中,拦住了霍决的去路。
哥哥才回来,又要走,一走一年。他抬眸,道,心也是狠。
霍决微笑:才一年,你便长进很多。康顺呢?
念安道:这事,康顺一大家人呢,就别掺和了,我和哥哥两个人解决就行了。
哥哥一回来,就将我支出京城两个月,我以为哥哥是要收回京中权力,这本就是哥哥的,我们兄弟一体,我自然无异议。他道,可哥哥干了什么呢?在我不在的时候,哥哥悄悄搬空了地库。
霍决道:我留了一份给你。
亲兄弟明算账,凡银钱入账,兄弟们该拿多少,早就分好账了。霍决搬走的,是他自己的。
再留给念安的,都是额外给的,为这许多年他喊这一声哥哥。
呸!念安眼睛都红了,我是为着那些银子吗?
那你想要什么?霍决负手问,说来听听。
念安咬牙:我要你的命!
霍决道:那你来取。
他上前一步。
念安怒目看他。
他再上前一步,微微张开了手,手中并无武器。
念安仓啷一声拔了刀,喝道:别过来!
然而霍决还是继续向前,走到了念安的面前,张开手:我就在这里,你要我的命,就举刀来取。
念安举起了刀,只他咬牙,再咬牙。
你欠我一条命!他道,当年你为了在陛下跟前露脸,故意惊了我的马,害我险些殒命!
霍决叹息。
别闹了。他收拢手臂,抱住了小安,你知道这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安知道当年惊马的事。
霍决知道小安知道当年惊马的事。
许多年了。
小安恨得落泪。
你要走了,不回来了是不是?他恨声问,我查过了,你带走的人,除了秦城几个叫得出名,其他人根本都不在院里的名册上,他们是什么人?
是我从牛贵手里接过来的人。霍决承认,是放在海外的人。
你要去海上再不回来了,没想过带上我?没想过告诉我一声?小安最恨这事,眼睛都红了。
想过,怎可能不想。霍决将他拥紧,捶他后肩,只你,可能离得开京城?可能离得开陛下?
小安的刀尖垂到了地上:我
霍决放开他,看着他道:你不能的。你和我,终究不一样。
小安泪如雨落。
他六岁不到就净身进了襄王府,对自己的家人都没什么记忆和感情,襄王府才是他的家。
十二三岁入书房承宠,十五六岁开始跟着霍决挣前程,一路走到京城,禁中,掌着赫赫权势。
他是在这锦绣富贵中长大的,他是追逐着权力和财富生存的。他是一个被驯养得最最标准的阉人。他必须得活在这权力的中心。
他是离不开主人的。
我走了,你坐稳这个位子。霍决道,你一直都想穿蟒袍,没有我,便能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