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语气满是不忿。
“这种弑母的恶徒,必定要严惩……”赵信执说了半句,话在嘴边却讲不出来,喉咙痛得几乎失声。
那他呢?他亲手杀了他的娘亲。
如果赵夫人知道他是怎样对待他的亲生母亲的,会怎么看待他呢?
就算没有人知道,他就能逃过良心的谴责吗?
赵信执走进书铺的时候,书铺老板正在处理一些旧书,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赵信执先开口道:“老板,那日从王府拿出来卖的旧画还在吗?”
老板抬头看是赵信执,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着说:“是赵警官呀,你来晚咯,那批画都卖掉了。”
赵信执眼神晦暗,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惋惜。
“等会儿,好像还有一幅。”老板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走进后院,翻找了一会儿才出来,将一幅画卷交给赵信执。赵信执沉默片刻,展开画卷,果然是自己与娘亲的那幅母子赏花图。
身旁老板碎碎念地抱怨道:“其他画都卖得好好的,就这幅怎么都卖不掉,不是卖家摔断了腿来不了,要不就是我有事不在,真是邪门了。”
“老板这幅画我要了,多少钱?”赵信执声音有些沙哑。
书铺老板摆摆手道:“你直接拿走吧,不收你钱了。”
赵信执闻言诧异,书铺老板却笑眯眯地说:“赵警官可是好人哪,你来东街之前我们可是被地头蛇收保护费的,自从你来了我们这就安生多了。赵警官也不缺什么,看得上这幅画也算是我的心意咯。”
见书铺老板坚持,赵信执便拿着画卷走出书铺。他站在杨柳树下盯着画发愣,微风吹来,他却感到一丝暖意。画中女人的容貌渐渐清晰起来,修长的柳叶眉,小巧的唇瓣,赵信执和她有七分像。
“赵警官。”熟悉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赵信执侧头看去,陆曼笙撑着黑伞站在他的五步外,神情淡漠地看着他。
“你的梦魇好些了?看来安神香还是有些用处的。”
“陆老板的安神香极其好,我想起了已经忘却许久的往事。”
“看来你是见到你娘亲了,是她将你的梦魇赶走的。”陆曼笙说。
赵信执没有在意陆曼笙的话,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似在与陆曼笙缓缓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出生书香门第,家里因为文字狱下落。她与我父亲青梅竹马,我父亲将她从宁古塔接回来时,她的亲族都已经死光了……”
赵信执喃喃道:“她从小就教我识字念书,教我礼义廉耻。她是那样好的娘亲,但我害死了她……”
陆曼笙打断他的话问:“你还记得她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嗯?”赵信执还没回过神来。
陆曼笙露出温柔婉约的笑容,那笑容让赵信执感到莫名熟悉,她的声音轻柔:“要好好地活下去。”
赵信执回到赵府就开始发烧,急得赵夫人团团转。
在赵信执的梦里,他不过是个三四岁孩童,还是在那日的大堂上,他蜷缩在女人的怀里,甚至能听到女人的心跳声。老王爷凶狠地呵斥女人,吩咐下人将女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在赵信执耳边如若蚊音。
他看到女人从怀里拿出匕首,轻声对赵信执说:“没有我这样罪孽的母亲,你定要求他们饶过你,他们定会饶过你的。”
这是梦,这是已经发生的事,赵信执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女人,想把女人的脸记清楚。
“信执……听娘亲的话,要好好地活下去。”女人言罢,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进胸口。
赵信执就像小时候那样,不由自主地拔掉女人胸口的匕首,紧紧地抱紧女人。
梦百转千回,没有血腥的味道,只有清香。
醒来时,赵夫人守在一旁焦虑地看着他,恍惚间那神情与梦中女人重合了起来。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大约也会这样劝他。赵信执看着赵夫人,扯出笑容说:“母亲,我没事,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赵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看赵信执确实没事,才埋怨道:“你要去找陆姑娘随时都可以,何必病着急巴巴地跑过去呢。”
赵信执脑子混沌,才想起来昏过去前最后见的人好像是陆曼笙。他看赵夫人那打趣自己的神情,知她误会深了。
赵夫人笑含深意:“好啦!都有人看到你在东街与陆姑娘说话,还特地来与我讲了。”
“母亲,真的不是——”赵信执发现自己是百口莫辩、无话可说了。
赵信执以为不会再与南烟斋有什么交集,不过两日却再次见到了陆曼笙。他被赵夫人诓骗到了茶楼,没承想等着他的是陆曼笙。两人互道来意,却发现都是被赵夫人欺骗而来的,赵信执尴尬:“陆姑娘,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赵警官好啊。”陆曼笙看到赵信执也不气恼,喝着茶欣欣然道,“赵夫人真是热情哪,那位也是。”
陆曼笙话中有话。
“是我母亲唐突了,希望陆姑娘不要介怀。”赵信执十分抱歉。陆曼笙颔首,表示不在意。
二人不再言语,也不好径直离开,便自顾自喝茶。赵信执当然知道自己母亲这样做是有何心思,但是他与陆曼笙只见过寥寥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