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的下午,冯太后专门请了皇帝来了慈瑞宫。
“母后好些了?”齐怿修笑着道。
“哀家就这样,叫你来,是有些话想跟皇帝你说。”冯太后笑着道:“皇帝坐吧。”
齐怿修坐下:“母后有话,就只管吩咐吧。儿子没有不听的。”
“谈不上吩咐,哀家这些时候,喝药多了,人倒是有些糊涂了。这脑子里的事啊,乱七八糟的。”冯太后笑着。
“哀家就想趁着如今还清明,讨皇上几句话。第一条就是哀家的母亲,年岁委实不小了,求皇上日后给个恩典,日后她有个不在了,求个好丧事。”
“这是自然,不过母后好好的,这话说来不吉利。”齐怿修蹙眉,不赞成道。
“二来,便是素心和二皇子,二皇子不必说,那是皇上亲子,好了怎么都好说,不好了管教也该的。素心她脑子笨,人也笨,又不会看眉高眼低,皇上看在哀家的面子上,日后对她宽容些。好歹,叫她好好的走下去。”
“是,谦淑妃从潜邸就跟着朕,朕自然该宽容。”齐怿修也不在打断冯太后了。
“三来,便是冯家那些人,都是没出息的,一代不如一代了。哀家要是去了,也不求他们有什么好处,只求能安稳过日子吧别的,哀家也没什么好求的。”
“母后今日这些话,儿子都记得了。母后当年对我们母子的恩典情谊,儿子都是记得的,也不敢忘记,这些年没有好好孝敬母后,是儿子不好,求母后不要计较。”齐怿修起身,作揖道。
“不计较,什么都不计较。皇帝啊,哀家看着你,时常想起先帝。不过,你不像你父皇。你像你祖父。你祖父那可是个文武双全的皇帝。你也是一样的。作为太后,哀家看着你是骄傲的。”冯太后笑了笑。
“多谢母后的肯定。”齐怿修低头。
“罢了,哀家如今病着,吃的清淡,就不留你了。回去吧,哀家若是再有什么,只管叫人去跟你说。”冯太后摆手。
“是,那儿子就先走一步,母后好好养病,千万宽心。”齐怿修道。
“好。”
齐怿修就要出去的时候,冯太后轻声:“皇帝啊,你得记得你应了哀家的事。”
“是,朕记得。”齐怿修答过这一句,就走出去了。
这一句朕记得,便是帝王的承诺了。
他们都不傻,彼此都知道,既然早早的把这些话说了,也就意味着,离别近了。
出了慈瑞宫,齐怿修淡淡的:“叫内事省,宗人府,礼部,都预备吧。”
这是冯太后与他最后的交代,也是告诉他,可以预备了。
虽然先前就预备起来了,但是到底不知道还要多久。如今看,却要赶着了。
齐怿修回了太极宫,沉默的坐了一会。
后宫里这些倾轧的事,他从小就看着,看太多了之后的后果就是无动于衷。
至于这位嫡母,恩是有的,仇也是有的。
他的大皇子怎么死的,他并非不清楚,只是那时候,不能做什么。
而一晃就是这么些年过去,这仇恨也淡了。
做皇帝的人,总该知道,他自己的后宫便是最大的污秽之地。
要不得非黑即白。
如今,人都要去了,他更是不想回忆这些。
冯家万般不好,可当初的确一力支撑他被立太子。
甚至他父皇也全靠冯家支撑,不然甚至也做不了皇帝。
冯家的结果不好,这也是齐怿修百般琢磨过的,他始终不能对冯家下狠手。
而今,冯家没落了,不用几年,便再也不能起来。
冯太后这一走,更是雪上加霜。
冯太后太清楚谦淑妃的性子,所以才会有那么一求。
而二皇子也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人才……
日后,这一脉就真的要淡出这个舞台了。
齐怿修想了许久,内事省来了人,就是冯太后的事,也必须讨主意来了。
齐怿修没不耐烦,这样的事,一辈子也不过一次,没什么不耐烦的。
十一月一进,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到了月半的时候,忽然下了雪。只可惜,这里的雪如果不是下的很厚的话,是存不住的。
齐怿修刚散朝,就见腊八急吼吼的道:“皇上,慈瑞宫不好了,太后娘娘她们都赶去了,只等您呢。宗人府的人也来了。”
齐怿修顿了顿,这是到了时候了。
“走吧。”上了半路,才问:“皇子们去了?”
“回皇上,都去了。”腊八道。
天飘着雪,地上却是泥泞的,不好走,也不舒服。
齐怿修坐在御撵上,什么都没说,甚至有些放空的意思。
慈瑞宫里,冯太后已经不认识人了。
只是念了一个名字,陈凌霜。
没人知道那是谁,或许知道的人也不想提起。
庄嬷嬷一言不发,没哭也没怎么样,就跪着。
从早上开始,一上午,众人守在这里,冯太后没清醒,也没咽气。
直到午后,她也依旧不曾清醒,只是缓缓的闭上眼去了。
庄嬷嬷依旧没起来,众人都在哭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姿势跪着,只是眼耳口鼻忽然冒出了鲜血。
“她服毒了?”皇后一惊。
守着的太医忙上前检查:“回皇上,她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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