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皱眉,小声嘟囔:“那哪来的毒啊?”
这不是前后矛盾嘛,净胡闹。
阿笙充耳不闻下面的质疑声,接着说:“只不过这剂药里面掺杂了龙涎香。”
“这道名贵药材于旁人或是无碍,唯有崔姑母吃不得这个。就像有的人嗅到桃花就会得桃花癣,崔姑母吃多了龙涎香,便可能会伤及性命。”
“这下毒的人很是谨慎,每次都只投一点微末的剂量,特别是对于崔姑母这样患着沉疴宿疾的,感官不是很灵便,嗅不来也很难尝的出来。然而积少成多,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害得崔姑母长睡不醒,偏偏除了嗜睡没有旁的征兆,便是医师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有医师问诊时,恰巧在门口听着的小丫头疑惑地问:“然而我今天听这医师尝剩下半碗药的时候说,里面没有龙涎香啊?”
龙涎香是极其名贵的香料,千金难求,那医师连荜澄茄和小茴香的药材都能分辨出来,没道理辨识不出香气如此独特的龙涎香啊!
轻轻点头,阿笙说:“没错,今天呈给崔姑母的药没什么旁的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余光瞥了一下落座喝茶的双桃。
就发现在阿笙说完这句话后,对方原来绷紧的坐姿舒缓了不少,甚至连紧攥着的拳头都微微松开,还有心情捡了粒果子嚼。
收回视线,阿笙接着道:“然则这药喝得久了,崔姑母也察觉些许不对,虽则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着药剂。”
“但崔姑母也留了个心,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有意喝一半药后,将剩下的药倒入盆栽里,等到累积的数量足够后,想再找医师来鉴别一番。”阿笙故意把崔姑母是畏苦的事情隐瞒了下来,轻轻柔柔地说,“可惜还没等去问医师,她就已经病倒了。”
“是这样吗?”阿笙转过去,对面白如纸的人一字一顿道,“双桃姐姐。”
双桃抬起茶盏掩去神色瞬间的慌乱,笑起来,“原是这样啊,看来阿笙你已经问过医师了。”
她磨了下指甲,“算起来的话,能摸到给夫人药剂的,除了我本人,也就只有阿笙你了吧。”
双桃微微抬眸看过来:“这样说起来,我怎么好像听洒扫的丫鬟说,每次你从膳房回来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大路,而是专门走一条僻静的小路呢?”
一个洒扫的丫鬟站出来,咽了口唾沫道:“而且,我之前每次说想要帮阿笙姐姐熬药的时候,都被拒绝了。”
在阿笙静静看过来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呢?”
这是因着阿笙不想叫别的东西冲撞了药味,不过她懒得也不想说。
“这还用问吗?”阿笙展颜一笑,“当然是你不让我信任啊。”
小丫头脸色变得青白交接,咬着牙讲不出话来。
见此状,双桃起身按过阿笙的肩,轻柔道:“既然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做的,不如先放下,等夫人醒了再裁决不迟,还是不要叫旁人看笑话”
“说不准,是阿笙你走在小路上的时候,哪只成了精的猫妖悄悄投毒在药剂里了呢。”双桃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众人嗡嗡的议论声更大。
出门采购一事,其实油水极大,许多仆妇早就因阿笙大包大揽,不许旁人插手买药的事情对她不满已久了,再加上本就因阿笙受崔姑母青眼而觉得嫉恨,此时这些人更是左一言右一语地讥嘲起来。
“是啊阿笙,说不准是你误把龙涎香当成别的药材一起熬煮了呢?”
“不是都说崔姑母还活着吗,那还不如等主子清醒了裁决,咱们为人婢子的哪里能做得了主。”
“双桃姐姐又不是坏人,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对啊对啊,双桃姐姐都快要嫁人了,做对不起夫人的事情对她没什么好处的,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阿笙姑娘啊,我觍颜说一句,要不是老婆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恐怕都得怀疑你是在贼喊捉贼了。”
“如若不是人心虚,何必越俎代庖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晚秋的最后一片叶子温柔落在了阿笙的眉间,她恍惚地抬头望了一眼像锁住去年亭台的苑落。
众口铄金。
这样的词汇,原来在现实中是真的会发生的。
原来平时言笑晏晏着、和自己嬉戏相伴的人,在崔姑母病倒后,就是这样想自己的啊。
她自己怎样倒是不要紧,可对他们而言,维护崔姑母也不过是吃力不讨好,或者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吗?
捏紧了腕间的串链,阿笙粲然而笑,是比降落未落的暮色下,将要升起的银月还要夺目清美。
她问双桃:“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我送药来的晚了吗?”
双桃面上依旧是恭谦而温润的,但内心里却徒生出不好的预感。
今天中午药送来得晚,当时崔姑母已经在小睡,因而双桃就又先跑去内室加热了一遍。
结果因着阿笙忽然推门而入,双桃一个哆嗦,竟是不小心跌了一跤,那药碗就恰巧打碎在阿笙裙边,还染脏了对方的裙摆。
崔姑母一向浅眠,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大的声响也没有醒。
倒是阿笙很不好意思,以为是今天自己来的太晚的缘故才引得双桃如此,便自己去换了裙摆又重新熬了药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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