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柔那一觉睡得很沉,她是真的累了,何况孕时原本便比往常更来得贪睡,一睡下去便忘乎所以,打雷都不能惊醒,直到睡饱了睡足了才缓缓清醒过来,可身上依旧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季柔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眼下这个时辰,赵谨克一定发现她被孟子方带走了,只是不知赵谨克何时才能寻到她,寻到之时,他和孟子方之间又要怎样对峙。
季柔坐起身,用手指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隐约间,好似能闻见空气中有饭菜的香味。霎时间,饥饿的感觉来势汹汹,冲得她心慌。
季柔想起赵谨克说过的,她不能饿着自己,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好,季柔赶紧下了床理好衣衫,循着饭菜的香味打开门出去。
门外夜色已上,庭院里一盏盏灯火明亮,那石桌上一盘盘佳肴热腾腾摆在那里,叫人垂涎欲滴。
孟子方就坐在石桌边上,指尖擎着一小小酒盏,看那模样,不知坐在哪儿多久了。
“柔儿总算起来了,我还道你要睡到明天早晨呢。”孟子方抬眸看她,那一双桃花眸在夜色的映衬下,是一种不同于白日的潋滟。
季柔在桌边坐下,笑道:“这些年养成了一把懒骨头,倒是叫子方哥哥笑话了。”
“无妨。”孟子方轻笑,“原你从小也是个慢性子。吃吧,这菜我刚让人热上一遍。”
季柔举箸,孟子方亦举箸,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孟子方偶尔会给季柔夹菜,季柔也未推拒,孟子方说哪个菜好,季柔也会应上两句,就好似寻常亲朋同桌而食,熟络又和谐。
直到孟子方为季柔夹了一筷子鱼肉,季柔虽未去食,可筷尖无意间碰着了染了腥味,夹着饭吞下时季柔一阵儿恶心泛上来,丢开筷子跑到了荷池边,只是干呕,却也好像要将心肝脾肺肾都呕出来似的,直呕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她的孕吐其实还好,除了不能沾腥味儿,平日里都犯地很少,赵谨克有自己制那酸梅丸子,她要是犯恶心了就压一颗,不能压住也能减轻很多,只是这东西她未带在身上。
孟子方缓缓步至季柔身后,递上了一杯清水,“我还以为叫人做了糖醋鱼多放了醋,便能叫你下口。”
季柔接了水杯漱了漱口,道:“我沾不得腥味儿,拿什么花样都没用,听说多吃鱼孩子会聪明,可我是半点儿沾不得。”
孟子方笑了声,根本不信那传言,“孩子聪不聪明还得看爹娘,和鱼有什么关系。”
“可当娘的不都想着自己孩子将来能更好吗。”
季柔深吸了口气,扶着荷池边的围栏想要站起身来,孟子方伸手,稳稳扶住了季柔的手臂,那桃花眸底却微凝,不知想到了什么,道:“的确,你们这些当娘的总是在孩子还在肚子里都没见着面的时候,就已经把之后六七年的事儿都想全了,也不知道你们孩子自己在肚子里听了什么感受。”
季柔忍不住笑了,“我可没有想这么远的事儿,瞧你说的惟妙惟肖,好像见过似的。”
孟子方的手微微一僵。
第77章
月华似纱, 叫天地间都是一派朦胧。
孟子方的眸底有那一瞬僵硬,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片如云遮顶的紫藤花,那个在落英缤纷里捧着肚子低头淡笑的女子,明艳地仿佛盖过世间万物。
“难道不是吗?”孟子方唇角微勾,那一瞬的僵硬转眼便被压制过, 好似水中涟漪,过后无痕, 同季柔含混一句,将季柔扶回桌边坐好, 让人将桌上的鱼都撤了下去。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再去做两个菜。”
季柔摇了摇头, “我方才吃得已经够饱了,吃太多不好, 不能让孩子长得太快。”
“这是什么道理?”孟子方的眉梢挑了一下, “你眼下连肚子都还瞧不出来呢。又是赵谨克说的?他也不过就那两下子, 还精通起女人生孩子的事儿来了?”
季柔低头浅笑,“我也不知。他从未给别人瞧过病, 只是这些年我瞧他总捧着千金科的医书不放, 还叫人到处搜罗那些, 他书房里都快摆不下了,我瞧他应该是在专攻这个, 我的身子也都是他调养的。”
“嗤。”孟子方冷笑了一声,幽幽桃花眸底不知在想什么,一口咽下了酒盏中的酒水。
月光皎洁,夜风拂面而来似是情人的手, 温软地叫人迷醉。
季柔早已停箸,纵使后来下头又端上了好几道菜瞧得人食指大动,可季柔想着赵谨克的嘱咐一口也未敢多吃,只看着那拔丝山药色香可人,多吃了一筷子。
孟子方也未如何动筷子,只是没知觉似的酒一杯一杯下肚,难免染上了几分微醺。
他同季柔聊着小时候的事,从初相识开始,说起那一桩桩一件件已被岁月尘封了的往事,就像是个掘宝人一样,将那旧事一样样拾起,季柔心照不宣与他一同讲着那些事,直到忽然,孟子方问了一句,你喜欢到底赵谨克什么?
喜欢什么呢?季柔也不禁想。
最初的时候是喜欢他的温柔,他的维护,叫她在仓促出嫁无依无凭的时候有了一个依靠;后来是沉溺与他的好他的无微不至,到现在是了解他的痛苦他的为难,习惯了他的所有。
季柔想了想,答道:“我喜欢的,是他的这个人。”
她喜欢的是赵谨克这个人,他的所有,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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