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说话的仍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惠妃,端坐在仅次于佟贵妃的左边席位上,本就略显衰老的脸被一身铁锈红的旗装衬得气色越发的不好看,挂着一幅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句句带着刺儿——
“到底这出生就带着吉祥劲儿的龙凤双胎要比那双生子来得有福气,可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惠妃母言重了,弘昀虽不是我亲生的,和景娴却也不过是来得前后脚的功夫,平日里一样好生养着却就这样白白的没了,我心里头也是说不上的难过,至于景娴,说起来怕也是因着抓周那会儿沾了皇玛嬷的福气才勉强躲过了一劫,便是眼下里又怎么当得起惠妃母这福气不福气这一说?”
“四福晋倒是一向来得谦逊。”
这你来我往的交锋隔不上些日子就要来上一回,便是惠妃虽不如德妃那样在舒兰身上没少栽跟头,却也知道对方不是省心的主儿,甚至比起她那稳坐在深宫里几十年的婆母还要来得淡定稳重,便是看着对方轻描淡写的直接堵住了她的话,不由得不阴不阳的冷笑一声,转头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德妃。
“德妃妹妹挑儿媳妇的眼光倒是来得好,我当年若是跟妹妹一样长点心,怕是眼下里就也能跟妹妹一样撒开手去了担子了,不至于到了这一把年纪还得为小的们操心。”
惠妃难得的踩低自己来捧高德妃,只是没等德妃反应过来说上什么,却又只听她话锋猛地一转。
“不过你可别甭怪姐姐这话说得不好听,妹妹这挑儿媳妇的眼光虽好,可旁的那些个可就有些不行了,远的不说,就说那个什么劳什子李格格,说起来也是雍郡王府的老人了,竟是生一个没一个的,这么多年下来居然膝下就留了个一儿一女,若不是四福晋来得有福气,雍郡王那膝下可怕是淡薄得很了,莫说妹妹,就是姐姐我冷眼瞧着,有时候都忍不住有些担忧呢!”
惠妃这话虽是朝着德妃在说,可矛头却仍是对准着舒兰,直指着这雍郡王府看起来是孩子不少热闹得紧,仔细一算起来却多数是出自于她的肚子,加上眼下里没了弘昀景娴却什么事儿都没有,更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然而这还不算完,她终究没忘了攀扯上德妃,便是前脚话音刚落,又只听她紧接着抛下一句。
“至于那新进的钮祜禄氏和武氏,肚子没个动静就罢了,这雍郡王府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两年,竟是她们才进门没多久又闹出了这么桩子事,直叫太后主子忧心不已,连带着咱们也跟着劳神,甭怪姐姐心直口快,再是四福晋让妹妹来得放心,妹妹对这自家儿子院子里的事也总是得多上点心,莫太随意了才好。”
“姐姐贵人事忙,竟是闲暇之余还有空为妹妹考虑,倒着实是叫妹妹来得意外极了。”
惠妃这话说得刁钻,指着舒兰那一通勉强还能称得上是空穴来风,可指着德妃的却是句句来得尖锐。
德妃和胤禛母子之间的感情如何,但凡这宫里头稍稍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算得上是心中门清儿,便是她管多了有端坐在主位上头的太后盯着瞧着,管少了或是没管好她又少不得被指着失责失职,自是怎么说都不怎么恰当。
不过德妃一向以温和面示人,若是平日被拿着那捕风捉影的话挤兑上两句就罢了,横竖总能去老爷子跟前示个弱搏点好处,可偏偏她原本就为这钮祜禄氏被禁足心里头堵得慌,方才在永和宫中才提起这一茬儿又被舒兰逮着话头先发了难,眼下里再被惠妃来上这么一番自是再也忍不住了,便是只见她由一句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起头,话赶话的也刺起了惠妃。
“说起来大福晋进门的时间也不短了,可到如今肚子还没个信儿就罢了,养起孩子还很是叫人来得担忧,便是弘昱那孩子,跟弘晖也是前后脚生的,竟是个头要比起弘晖矮了一大截,姐姐倒也得多上上心,没得咱们皇家白白闹出个继室苛待原配嫡子的闲话,不然那到时候您的脸可该往哪儿放呀不是?”
“你!”
“再有,虽说眼下里良妃妹妹跟咱们品阶差不离,总算也成了一宫主位不再用妹妹帮着操心,可八贝勒到底在您膝下养了那么多年,生恩不如养恩,总不至于这一夜之间姐姐就真的全然撒开了手吧?”
这因着选秀府中新进了人的不止雍郡王府这一家,因着这新进的人闹出幺蛾子的也不止雍郡王府这一茬儿,便是只听着德妃先逮着惠妃的痛处戳了一通,然后紧接着又将话头扯到了八贝勒府上头。
“这天家无秘事,便是我虽然在这宫里头住着倒也听到了那外头传来的风声,说是这新人进了门可是惹来了八福晋好大的火气,不是今个儿罚那个就是明个儿惩那个,直将那八贝勒府闹得都快翻了天了,就是前几天主子爷无意间提起也很是有些个不满,姐姐可莫要因着牵挂着咱们家的事弄得自家城墙失了火才好。”
“哎呀呀,这话说的好好的怎的突然扯到我头上来了?”
惠妃被德妃这幅摆事实讲道理的模样儿膈应得不行,却偏偏找不到词儿来反驳,只能憋得一张脸通红瞪着眼睛看着对方……这长辈之间的对话,再是牵扯到了自己,小辈们也多是听听就完了,然而好死不死的这郭络罗明珍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便是还没等德妃得意上多久,就只听她清脆脆的突然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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