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这样冷凝了下来。
六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说道:“你父亲这次犯下的错不小,不过,我可以帮他。”
罗纱自然知道让他帮忙需得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不小,抿了抿唇,直接拒绝了。
“哦?”六皇子笑得冷然,“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父亲了?”
“自然是担心的。”罗纱叹道:“只是父亲他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我相信大人们自会还爹爹一个公道,故而……”
“弟妹这话说得有趣。”六皇子打断了她,眸中的冷意深了两分,“偷、抢、杀人放火……好像叶大人不是因了这四个罪名而入狱的吧?”
“不是这四个又如何?”罗纱见他抓住自己口中几字不放,微微蹙眉,垂眼看着桌布上的细致花纹,慢慢说道:“如今安到爹爹头上的罪名左右是莫须有的,我口中说的是哪个,又有何分别呢?”
“哦?那你是相信他没做过了?”
“父亲说了他没做过那种事情。”
“空口无凭的话,你也相信?”
“表兄这话问得好笑,”罗纱本就觉得他们二人的对话根本是在绕圈子,话一出口倒是当真笑了笑,“他说了我便信,他是我父亲,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罗纱这话却也不是信口胡说。
叶之南的官位得来不易,故而他很是珍惜羽毛,小恩小惠的钱财他或许会收了点,但是大的银钱他是绝对不会去碰,更别提这样牵连甚广的“大事”了。
六皇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似是讥讽似是怜悯。
他瞧了半晌后,看罗纱依然是坚信自己父亲毫不悔改的模样,突然暴怒起来,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撂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发出脆响,茶汁茶叶散了出来,仿若地上的暗色花纹。
六皇子冷哼,“父亲?父亲?”他恶狠狠重复了几遍后突然笑了,“你说你信他,那你可不要后悔。万一哪天你后悔了,哭都没处哭去!”
罗纱望着他那狠戾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记忆中的六皇子,是那个易了容后隐在青衣人群里,低调而且隐忍的人。眼前这人的暴戾阴狠模样,应当是出现在盛家兄妹面上才对。
先前她还不知自己那句话怎的触怒了他,后听到他的话语,她明白过来,是……自己对“父亲”的“信任”?
难道是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
若只是孙家的事情,他应当只是担忧皇帝会对他做些什么,不应是如今这副样子。
只是,让他发出如此强烈恨意的,会是什么呢?
六皇子焦躁起来,来来回回在屋里不停地走,突然,他停住步子,问罗纱道:“你为何那么确定?”
他问的,自然是罗纱对叶之南的信任。
若是往常,罗纱或许会说“六表兄您这样没体会到过亲情是何物的,自然是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可是现在她望着此刻六皇子的模样,莫名地有些不安起来,垂了头说道:“他是我父亲,我了解他,故而如此。”
她话刚说完,听到声响,再一抬头,就见屋门开而又合,六皇子已经出去了。
罗纱怔了怔。
她总觉得,今日里六皇子的表现不太寻常,好似是哪儿不太对劲,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合情合理,只是太过于夸张了些。
她这样奇怪着,慢吞吞出了门。
红倚红绣和李姨娘就在屋外等着,此刻见罗纱出来,忙服侍着她回去,待到回了客栈后李姨娘去屋中独自歇息了,姐妹俩方才问罗纱发生了什么。
若是平时,丫鬟们也不会多嘴,可如今非常时期,遇到的又是六皇子,由不得她们不担心。
罗纱倒也没瞒着她们,将今日两人的谈话说与了她们听,后又问道:“依着你们看,六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犹豫了会儿,齐说许多年不曾见六皇子了,她们也不太清楚,继而红倚说道:“总之不该是这样才对。”
红绣点点头,接道:“就算是性子变了些,也不该到了这个地步才是。”
罗纱也觉得。
若当真是脾气焦躁沉不住气的,皇帝也不会重用他。
可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了呢?
虽说一时没想明白,可由于接下来两三天都未有任何动静,罗纱就将遇到六皇子的事情渐渐抛到了脑后,转而思量起怎么救叶之南。
长公主的来信已经收到,说是会尽量相助,又给了罗纱几个人名。
罗纱见事情有了眉目,终于放下了心,当晚早早便去睡了。
前几日没有休息好,身体已经累极,故而一放松下来,很快入睡了。
她以为自己今晚可以睡个好觉,谁知却睡得极不踏实。
一晚上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摆脱梦境的束缚。她知道自己应当是在睡着的,可又被困在梦境中无法挣脱,于是这样半清醒半迷糊的交替之下,她睡得极其痛苦。
清醒与沉睡抗争了极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撑不住了后,突然,她终于挣脱出来,一睁眼,发现天已微明。
稍稍翻了个身,罗纱感受到浑身粘湿的感觉,才明白过来,自己夜间出汗,竟然湿透了衣衫。
此时她再回想梦中繁杂的情形,却怎么也记不起了。
吩咐人备好水,她晨起后先行沐浴了一番,方才去用了早饭。谁知早饭还没吃完,门上就响起了“砰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