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久坐一会儿腰脊肩颈就酸痛的紧,算来今日也是坐了一整天。匣子里有许妈妈装的如意糕, 上头用红印打了囍字, 九思吃了几块只觉得嘴干, 轿子里是没有置放茶水的...
想偷偷将红盖头揭起来一半儿,悄悄外头到哪儿了, 却看见天色只是日渐昏黄。坐在轿子里人跟着颠颠晃晃,心也似这般一样无处落脚, 着不到地。
九思想着, 祖母应该未哭了罢,走的时候忘记跟她说,哭过之后眼睛不能见风的...脑子里面混沌一片, 迷迷糊糊阖上眼,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一串鞭炮霹雳啪的惊响把她炸醒。
习惯着下榻的动作做出来, 九思才反应,自己是在花轿上。等轿子停下,锣鼓唢呐鞭炮喜庆的声响一并闹开。
九思睡的脚且麻着, 恍惚听见采锦说:“小姐,落轿了。”她就被许妈妈和喜婆搀扶下去,只觉得站不稳, 那头又喊新娘子接牵红,手里被塞入一头的红绸。
喜婆站去一边撒了秕谷,落雪似的从盖头上滑下落在脚边。她全然不知往何处走,想起上一世出嫁似乎没有这么繁琐的讲究...后头依旧是许妈妈和国公夫人扶着她上提坎、跨火盆。
九思从火盆上过, 只想莫要把裙子燎了,宾客言笑声里头依稀有喜婆亮着嗓子喊了一声顺遂红火什么的...里边便是如同迷宫,她就像个大红箱笼,两臂被提溜着走,听见赞礼人喝名,才晓得牵红另一头已然是裴长仕了,她拿眼睛逡巡盖头下的缝缝细细,却瞧不见半点光景。
拜堂时候她就是个提线木偶,东南西北找不着,全靠红绸子那头牵引着往左往右。对拜的时候像是撞了谁的头,还听见面前那人一点压住的低笑声。
九思被胭脂涮红了脸,藏在盖头底下,又被一众人围拥住,提溜着晃晃荡荡就坐到了喜床上,然后就有人紧挨着坐下来,极高大的身形笼住红盖头侧边一半的光线,还有一股子松墨的味道,淡淡的...
挨的也太近了些...
妇人们聚在屋里说话的声音也很是喧哗,带着喜庆味儿,喊喜婆撒帐唱词。俗气儿很重的念词,全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祈愿,听的人脸红。
待念完了,国公夫人说一声:“欸,请新郎挑盖头呐!”四周便是哄笑声跟着喊。九思还在想,都是平日里端庄的不得了的主母,怎么这会儿这么闹腾。
盖头就落地了。
屋里蜡烛燃的通亮,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才睁开,四周的人都是模糊影儿,就看见面前的人一身正绯色罗袍,暗红纹方心曲领,腰束大带,脚下黑皮履。正垂眸看着她,面上是漾开的笑意。
九思愣了神,想起先前几次,他少有笑的如此外放的时候,多半都是内敛的,又或是温润的。
国公夫人变着花样打趣两人,后头压襟结发、合卺酒喝完,九思脸上的热气都未下去。国公夫人很是有眼色的见好就收,说外头宴席开的热闹,就带着一众夫人往外去了,留了两人在屋里头。只出去的时候笑着道了一声:“新郎可莫要想着躲酒,在屋里迟迟不肯宴宾!”
裴长仕笑着应了一声,转头去看九思大妆打扮的样子,明眸皓齿垂首娇羞...只觉得美人果真是淡妆浓抹都是相宜的。她身上是绣纺局所制的嫁衣,有珍珠缀饰,鬓上的凤冠又是如何精美连城,可这些都比不得她的贵重。
前些日子他总觉得心里不大舒坦,空缺了什么...不是权力,也无关钱财,他只是缺了一个心尖尖上的人。
现下就觉得心满意足。
“累了就先梳洗了歇息...我还要去外头。”裴长仕留下一句话,在门口又停留了片刻,才往外去。
九思头上顶着的发冠,是实打实的金制,上头还有数颗南珠点缀,着实重的很。季家来的人还都候在外面,她喊了采锦进来摘掉发冠,肩颈才松懈下来。
外头进来一个婆子,点金簪头,碧翠镯子,身上穿了绛红色的夹袄。恭恭敬敬的进来道:“...是先要热水还是上些吃食呢?”
身上的嫁衣褪了一半,本该裴长仕回来再换下的,但他已经说了先梳洗,九思也未曾想着与他客气,便吩咐下头先提热水进来。
采锦和芙巧过来伺候她洗浴,身子泡在木桶里才松乏了许多,起来擦拭身上的水珠,芙巧去取了一盒香膏给她抹身,一遍完成才换上寻常室内穿的衣裳,趿上软鞋靠在榻边。
方才的卢妈妈在外间听到动静,下边儿丫鬟就端了一小陶罐儿的热粥和清菜,不是那些油腻腻的席面,九思瞧着白粥配上翡绿的小菜,倒是有了胃口。
下人上了菜席,不肖吩咐就轻着脚步退出去,等九思喝了一小碗粥,把碗筷歇下时,没多会儿又有人进来把东西收走了。
喜床上是大红的百子帐,床上有百子被,架子上头饶了大红锦缎的双喜床幔,槅扇,雕屏四处都贴了团花囍字...她都不大好意思往床上坐。
挨着榻几看书,连瞌睡都来了,才听到些微的脚步声进来。抬眼看见裴长仕进来,还是那一身一品仪制的婚服。
九思看着人近了,闻了一些酒味儿,脚迟疑着踩上软鞋,站立不安的环顾四周:“...喝了多少...可要些醒酒汤?”
她着实没想到这一层,看他面色稳稳不像是喝了多少酒,但宴席上这么一桌桌喝下去,如何也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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