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收陆恒为义子,足可见陆恒实是颇合陆尚书令眼缘。
陆恒一愣之后,很快明白良机难得,旋即行了大礼,道:“义父。”陆纳应了一声,眉目里才有了几分慈祥意味。
谢幼安一路看着衣衫褴褛的乞讨者,虽人数不算多,但也绝算不上少。三吴想来鱼米之乡,不料旱灾如此严重。她在建康城怎不曾听说。
“女郎,施舍点钱吧,小儿好几日未食了。”谢幼安衣衫华贵,所到之处不停有人向她乞求。妇女抱着幼儿,模样甚怜。
“女郎,我们回去吧。”耀灵瞧着天色微暗,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说是出来逛逛,却没想到自家女郎还真的便是到处走路,几乎各处都走了一遍。
“你真懒死算了。”甘棠轻飘飘一句,耀灵气鼓鼓地看着她。
“好,回去吧。”
待谢幼安回到驿站,执笔写信,一连写了三份家书,写给家母,叔父,和表兄王烨之。
陆恒敲门进来,谢幼安正好将最后一封信封好,将信放在匣子里,“事情如何了,顺利否?”
“瞒不了你。”
“我可什么都不知。”
“尚书令欲收我为义子。”
谢幼安笑意收敛,眼睛微微瞪大,作出一种极为意外的样子,重复地道:“尚书令收你为义子?”
“你没那么惊讶的,幼安。”陆恒无奈地笑了笑。
“的确,我只是有些失落。”谢幼安勾了勾唇,黑沉沉的眼眸带着笑意,“陆尚书令可是和我太公谢安石的同辈人,他认你作义子,那你不是平白长了我一辈。”
“倒也是。”陆恒轻笑,“那怎么办。”
“所以说,你这最讨厌应酬的性子,不惜一次投名帖拜见三吴大族,为得是什么?”心念及此,谢幼安却没有问出口。
——她怕这一问,便不得不为了家族,站在陆恒敌对面来。
谢幼安笑了笑,不再说话。拿起筷子,吃着陆恒带上来的饭菜。她走了一天路,早饿得饥肠辘辘了,然而伸筷的速度虽快,却不让人觉得粗鲁,甚至别有一番潇洒样子。
她食不言。
陆恒便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谢幼安吃饭。
谢幼安筷子一顿,眸子掠过他的目光,不在意地接着伸筷夹菜,片刻之后,桌上饭菜便吃了大半了。她伸筷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细嚼慢咽起来。
“明日我依旧有事,不能陪你。”
谢幼安颔首,继续淡定地夹菜。
“剩下的时日都会很忙,我们后天去华亭吧。”陆恒语带歉意,问道,“幼安,你想去哪儿吗?”若是她还有想去的地方,他大概会推后那些棘手的事。
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不懂事的孩子。
谢幼安垂眼笑了笑,又夹了一筷子菜,才慢慢地道:“我有耀灵和甘棠陪着,你不必担忧。”不知不觉,桌上三素两荤加上白饭,被她解决了七七八八。
“我酿了些桃花酒,明日拿给你。”
“嗯?”谢幼安眸子微亮,眼角眉梢皆是欢喜,抬眼看着他,“什么时候酿的?今夜便拿来吧。”
“初春酿的酒,现在喝刚刚好,不会醉。”陆恒笑道,“只有一坛,随你什么时候喝。”
“为什么只一坛?”谢幼安抿着唇,无奈地道:“小气。”
“今夜你还喝得下酒?”
谢幼安嗯了声,的确吃得多了些,她艰难地道:“那便留到明天吧。”
“好。”陆恒应得很快。
夜半,鹑衣百结的灾民饱受饥冷之苦,挤在一起相互抱着,以体温煎着熬寒冷的夜。
“咚咚!”突兀地惊醒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他们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远处衙役,瑟瑟发抖也不知衙役是不是想要赶走他们。
“有好心人布施你们稀粥,想吃的人排队啊……”几个衙役敲着棍子,扯着嗓子喊着:“拿着你们的碗,来接粥吃。”
灾民们一愣,瞬间安静后,陡然疯狂起来。
衙役们早已预料,扯着嗓子控制秩序,等人群冷静下来,几人方才抬出煮粥的大缸,分着稀粥。
“别急别挤!人人都有……明日辰时此地也有的派粥,连续三日都有粥吃。”
☆、意外 (修)
虽然陆恒说明日和她去华亭游玩,谢幼安却不打算等陆恒。
天色朦胧时,一辆马车便缓缓驶向远郊华亭,车里耀灵打着瞌睡,甘棠也困得半眯着眼。谢幼安手里拿着一卷《庄子》,看着早已烂熟于心的故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女郎你说什么?”甘棠道。
“没什么。”谢幼安笑道:“离华亭还远着呢,先睡会儿。”
甘棠犹豫了下,见耀灵睡得香甜,便摇头道:“不要了,我陪着女郎。”
谢幼安也不再多说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合上了书卷。
从吴郡到华亭距离颇远,所以谢幼安并未乘缓慢而平稳的牛车,换成了驿馆饲养精壮的马匹。但千里马跑得再快,行到华亭也要近黄昏了。
华亭东汉年末还是一片荒地,北方流民南迁之后,才渐渐繁华起来。
此地有山有水,旁之有谷,山谷相拥,山水列翠,禽鸟颇多。浅滩处不时有群鹤飞翔,水草丰盛。谢幼安眼前三丈处,水泽里有两只鹤觅食嬉戏,雌雄步行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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