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刚进来,只觉得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半个身子都暖和了。
屋子正中正拢着一盆旺旺的火盆儿呢。就这,丫鬟彩云还嫌不够似的,半蹲在火盆面前,一手使了火箸子,正在来回的拨弄着里面的银丝炭。
吴家嫂子见状,忙将手中的铜盆放到了屋角的木架子上,而后巴巴的凑了上前来,搓着双手讨好的笑道:“彩云姑娘仔细火盆里的炭火溅了出来,烫到了你的裙子。往后这般的事只管教给我这个老婆子来做就是,又何须劳烦彩云姑娘亲自来呢。”
说罢,伸手就要来接她手中的火箸子。
其实自打吴家嫂子进屋的那一刻起,彩云就看到了。只是她素来就不大待见这个吴家嫂子,嫌她没事的时候总爱在太太面前搬弄一些是非,倒恨不得太太每日的都去与那郑姨娘合气一般,偏没个安宁的时候。
因此上她此时见着了吴家嫂子用了这般谄媚的神色和语气来与她说话,不知怎的,就跟吃菜的时候吃出了一只苍蝇似的犯恶心。
于是她便略略的偏了一偏手,躲开了吴家嫂子伸过来的那只手--不想与吴家嫂子的手碰触到。
而后她便一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火箸子随手放到了桌上。
吴家嫂子的见状,站在当地,脸上讪讪的,没有说话。
这若是其他的丫鬟儿吧,先不说她哪里会讨好的说出那般的话来,只说若是这般的对她,她早就是一个老大的耳刮子扇了下去,又哪里由得自己这般不尴不尬的站在这里了?只是这个彩云性子却不是一般的直率急躁,嘴不饶人,且又是太太最倚重的一个人,如此一来,吴家嫂子如何敢轻举妄动?当下也只能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在那里不言语了。
而彩云此时已经是走到了墙角的铜盆前,伸了两根手指就去试水的温度。
一试之下,怒气就上了脸。
“吴家嫂子,”她转过身来,冷笑着,“我记得先时我是吩咐你去打热水的吧?”
吴家嫂子连忙的上前两步,陪着笑道:“可不是。我记得真真儿的。姑娘说了,要端了热水来给太太净面呢。这不,我还怕厨房里的那些下人烧的水不干净,巴巴儿的自己舀了水烧了,然后打了滚烫的水一路紧赶慢赶的赶了来呢。”
实则她这话倒也不是说给彩云一个人听的。太太正在里间睡觉呢。想来自己这说话的声音也是不低,若是将太太给弄醒了,听了她的这话,可不是会在心里感念她一二。
她这番心思,彩云如何会不知?当即她冷笑一声,便道:“吴家嫂子,说话这么大的声音做什么?悄声些罢,太太正在睡觉呢。只是我现下要是挑你些什么错,想来你也是不服的。你且过来。”
吴家嫂子的不明所以,但也只能上前几步,到了她跟前。
“你自己将手伸到盆里,试试水的冷热。”
彩云的目光跟冰刀似的,倒比外面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子还要冷上几分。吴家嫂子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当下也只得伸了两指到盆里去。
这一试之下,她的面上也就变了色。
而此时彩云已经是追问道:“如何?”
这大冷的天,但吴家嫂子还是硬生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她呐呐的解释着:“舀了水到盆里的时候,确实是滚烫的。想来是这一路上风吹雪下的缘故,因此上就将这一盆滚烫的热水给吹的冷了。”
彩云此时已经是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亏你还好意思满宅子的去说自己是伺候过太夫人的人?你就是这么伺候太夫人的?你就不知晓这大冷的天,你端了一铜盆的水过来,纵然是滚烫的,那一路上风吹吹的,也能将水给吹冷了?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来,往后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事呢?成日间的倒只会在太太面前搬弄是非。我可趁早知会你了,我们太太是个好性儿的,我可不是。少将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学来给太太听,没的惹的我们太太心下不痛快。尤其是现下太太还在坐月子期间,你且给我安分些罢。”
说罢,愤愤的掀开帘子,叫了一声:“彩霞。”
却不见彩霞进来,反倒是一个十二三岁,生的圆圆脸的姑娘进了来。
那姑娘鼻尖已然是冻的红红的。跑了进来,说话的时候口中还一阵一阵的往外呵白气。
“彩云姐,”那丫头说话的声音糯糯的,仔细听来,尚且还有些咬字不清,“彩霞姐方才说怕太太醒来的时候饿,又说是这么冷的天,需得吃些滚烫的东西才好,所以就去小厨房里准备一些汤汤水水的去了。她离开的时候嘱咐我,若是彩云姐有什么事,尽管使唤我就是了。”
彩云一听便笑了。
她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尖,笑道:“小蹄子,你才多大?倒一口一个的使唤,使唤。能使唤你做什么?只是这么冷的天,你做什么不在屋里待着,只在外面乱走?仔细冻到了你这张小脸蛋儿,到那时我可是会心疼的。也罢,现下我去厨房中提些热水来,你便在这屋中看着太太和二姑娘。”
说毕,转身到屋角提了一只铮亮的铜壶来,又笑道:“彩衣,你也饿了吧?果盒中还有些点心,你自己拿了吃就是。”
彩衣答应了一声,殷勤的跑过去给她打起了帘子,眼瞅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穿廊转角处,然后方才放下了帘子,转过了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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