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闻言就更恼了,由不得的声音也提高了些:“糊涂!你们姨奶奶不让你说,你就真个不说了?看看挨到现下你们姨奶奶都成了什么样的?倒光顾着站在这里掉眼泪做什么?还不快出去叫小厮请了大夫来。”
小荷答应着就要去,但安彩萍却开口叫住了她。
“太太,”她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大些,对着林太太说道,“太太也不要怪罪小荷,这事是我不让她对你说的。也怪我这身子不争气,平日里没事也七灾八痛的,没的老是为这些小事去劳烦太太的理。”
林太太听了安彩萍说的这些话,一时又是气,又是急,连带着也有几分羞在里面。
-实则往日里她也确实是不怎么管安彩萍的死活的。只是姨娘该有的月例银子,该有的四季衣裳按时给,其他的她倒也没有特意的去关照过安彩萍。
于是林太太就道:“你也是糊涂了!你都病成这样了,去对我说,我就真有个不管的?好歹你也服侍了我那么些年的,我有个真的眼看着你死的理?不是我说,你可不是把我想的忒狠毒了些。”
安彩萍自是不会说她先前确然是这般想林太太的,她转而就道:“太太多心了。彩萍原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觉得就是自己不是个有福气的人罢了,活在这世上也是没什么意思的,由不得的也就自暴自弃,不想去麻烦太太罢了。”
林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你素日太多愁善感的结果,见着一片落叶都要伤神半日的。依着我说呐,这人呐,还是得粗粗笨笨的才好些,没事的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做什么?自来都说是红颜薄命的,也只是些美貌佳人,整日的坐在闺房里的红颜薄命罢了,几曾见过田间地头的粗使农妇红颜薄命来?彩萍,你就糊里糊涂的过日子不好么?”
安彩萍笑着点了点头:“太太的教诲自来是会别人不同的,彩萍今日又算是长了一回见识了。只是太太的教诲,彩萍往后怕是再听不到的了。”
林太太就只叹气,没有说话。
仍凭是谁,现下看到安彩萍,也知晓她是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怕是华佗在世都不成的了。
安彩萍这时用力的挣了起来,竟是将手支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
“太太,”因着这番用力,她苍白的面上竟是现出了几丝血色来,“彩萍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怨不着谁,也恨不着谁。便是现下死了,也没得什么。只是太太,萱儿,萱儿往后还望您看在我服侍你那些年的情分上,看顾看顾她才好。我此生是无以为报了,来世结草衔环,给太太当牛做马罢。”
林太太示意彩云和彩霞上前来扶着安彩萍,自己眼中却是不停的落了泪。
“你放心。萱儿那孩子素日我也是喜欢的,往后我便让她住在我那里,没事的和玉儿做个伴也是好的。再过得几年,我哥哥家那边来迎娶,我也定然是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了过去。便是往后,我瞧着我那侄子也是个有造化的,性子又好,定然是不会委屈了萱儿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安彩萍想点点头,再对林太太说上句话,但全身的力气全都在刚刚的那一挣之下用完了。
眼见得她眼中的光彩就要涣散了,林太太一壁哭,一壁就对着小荷骂道:“糊涂东西!还不快去将你们萱姑娘带来给你姨奶奶看上一眼,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那边小荷已经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了,胡乱的说着:“姨奶奶先前说,说让我们萱姑娘去睡呢。说是怕吓到萱姑娘,不想让她见着她这样,让我们谁都不要去叫萱姑娘过来呢。”
林太太就又骂道:“萱儿是你们姨奶奶唯一的念想,这当会临死前不让她看一眼,怕是到了下面你们姨奶奶也不甘心的。还傻登登的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叫了萱姑娘过来。”
她们这边还在乱着,那边厢安彩萍费力的将面转向了彩霞,艰难的扯了一下嘴角,做了个极淡的笑容出来,而后便闭上了双眼。
一缕香魂杳杳远远的投奔地府而去了。
彩云和小荷立时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便是林太太,也是在旁边不住的哭着:“你倒是狠心的抛下了我去了。往后教我再想起你来,可要去哪里看你呢?唉,彩萍,彩萍,你让我这颗心都痛的快要碎掉了。”
独独只有彩霞,此时却是一丝儿泪水也没有,反倒是平静的开口对小荷说道:“将你家姨奶奶的箱子柜子打开,将她素日爱穿的那些衣裳,爱戴的首饰都拿了来。不趁着现下给你们姨奶奶穿戴好了,难不成是要她这样子就到下面去么?”
小荷一壁哭,一壁就去开了箱子柜子,但最后又哭着跑过来说道:“彩霞姐,还是你来看看罢。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哪套衣裳出来才是。”
彩霞便跟着她一起去了,林太太随后也一起跟了来看。
箱子柜子都是开着了,里面也是有些儿衣裳在的,但要么是些半新不旧的,颜色都不鲜艳了,要么就是些早就不时新的样式了。
林太太就问道:“姨奶奶的衣裳都去了哪里?日常每季的衣裳都让你领了来的,怎么说也都是够穿了的。旁的不说,冬日的衣裳可不是上个月才让你拿了来的,可怎么就是不见?怎么现下统共才这么些旧衣裳?莫不成是你偷摸着克扣下,拿出去卖了不成?快些老实说,不让我便让人将你采了出去,先敲了二十棍子再来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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