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薛氏才又坐到了榻上来。
叶明月方才已经叫了小丫鬟捧了茶水过来。这时她忙拿起了花梨木炕桌上的青地莲花纹盖碗,揭开了碗盖,递给了薛氏。
“娘,你先喝口茶。”
薛氏接过了她手中的盖碗,慢慢的喝了一口。
微带苦涩的茶水入了口,又一路缓缓的经过咽喉流入了胃中,她整个人方才慢慢的从刚刚的震惊和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一点。
是啊,陈静馨死了都已经有七、八年了,今儿她遇到的那个人,只不过是相貌生的像陈静馨罢了,但她毕竟不是陈静馨。
但是......
“圆圆,没有人能比得过一个死人的。更何况这个死人还曾经在你爹爹的心中占据了那样重的一个位置。”
“我知道。”叶明月垂下了头,声音极低的说道。
她心中自然也是明白的。当年陈静馨活着的时候,叶贤嘉就已经那样的看重她了。后来又亲眼看到她怀了自己的孩子,那样满身是血的死在那里,那样大的震撼,只怕叶贤嘉这一辈子都是忘不掉陈静馨的。而现下他又遇到了一个与陈静馨相貌极其相似的林谷玉,估计叶贤嘉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是惊天骇浪了,不过是暂且面上没有显出来而已。
只是对着原就已经惊恐的薛氏,她哪里还能直白的说出她心中这样真实的所思所想呢?唯有暂且说了那样的话出来,哄骗着薛氏安心罢了。
这时又听得薛氏在那里叹气道:“怪不得这两日你爹爹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晚间睡觉也总是会惊醒。我见着他一额头的汗,问着他是怎么了,他也不说,只说是做了个梦而已。现下想来,他这几日晚间应当都是梦到了陈静馨。”
叶明月听了,就觉得心里实在是酸涩的厉害。
原本过了这么几年,他们一家子好不容易的才将陈静馨的事给淡化掉,但这会子忽然的又出来了一个林谷玉......
叶明月就有些咬牙切齿的想着,这个林谷玉生的像谁不好,怎么偏生就像了陈静馨呢?
现下能怎么样办呢?就算是能让林谷玉立时就离开这里,可又有什么用呢?叶贤嘉已经晓得了她的存在。
林谷玉在武安伯府,叶贤嘉会如何,她们还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但若是让她离开了武安伯府,外面会如何,她们可是一些儿都不会知道的。
当年陈静馨的事,原也是叶贤嘉在外面找了处僻静的院子安置了她,薛氏一些儿都不知情的。还是后来陈静馨怀了孩子,叶贤嘉想着不能再那样下去,所以才开口同薛氏提起了这事,意思是想将陈静馨接过来同他们一块儿生活,随后薛氏才晓得这件事。
可一开始她竟然是被那样蒙骗在鼓中。
所以现下这样的情形,势必是要让林谷玉在武安伯府才会更妥当一些。
叶明月想了想,虽然是不想问,但最后她还是低声的问了出来:“娘,你和爹爹之间,我的意思是,你对爹爹的感情,还和当初一样,只能容忍他心里有你一个人吗?”
薛氏闻言一怔。
她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也是爹娘手掌心里的明珠,但凭这世间有的,只要她开口说一个要字,那父母自然就会巴巴儿的寻了来,捧到她的面前,所以这便养成了她一个骄纵的性子。又因着自己自小相貌出众,前来求娶的人也不少。后来嫁了叶贤嘉,虽然性子依然骄纵,但也是真心的喜欢叶贤嘉儒雅和气的性子,于是便也一心一意的同他过着日子。
先时两个人处境那样儿的难,感情自然是越来越深,后来到了外地任上,慢慢儿的好些了,叶明齐也大了,人又沉稳老成,一些儿都不用她操心。随后又有了叶明月这样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丈夫又是上进,薛氏只觉得上天对她尤其的眷顾,可谁晓得后来就出了陈静馨那样一档子的事。
其实她心里也晓得,大凡男子,只要是没有穷的揭不开锅了,养活不起几个人,谁会没有几个屋里人呢?如叶贤嘉这样的,做着知州,有了一个屋里人,还藏在外面,想必心里也是怕着她晓得这事会不高兴,所以多少还是考虑了她心里的感受的。
若是这样想,她应当觉得高兴才是。毕竟叶贤嘉并没有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反倒是外室有了孩子之后,还拿了这事来同她商议接下来要如何做。
即便是出嫁的时候,她母亲也曾特地的嘱咐过她,让她做了人家妻子,性子再也不能如在家中一般的骄纵。一定要孝顺公婆,体贴丈夫。即便是丈夫要纳妾了,她做妻子的,还应当主动的帮丈夫张罗才是,万不能有妒意。
可到底还是意难平。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与叶贤嘉之间的争吵,甚至一时想不通,想着要投缳自尽,她也是存了要报复叶贤嘉的心思。
其实她就是想让叶贤嘉知道,是他逼死了她,看这样往后他还如何能同陈静馨生活在一起。
但那时叶明月同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娘,你活着的时候爹就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指望你死了他会怎样?
是啊。她活着的时候叶贤嘉就已经在外面找了女人了,等她死了,正室的位子就空了出来,可不正好就让陈静馨上位了?到时她陈静馨是嫡母,又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这一双儿女会怎么样呢?
都说是后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有了后娘,即便是亲爹也会慢慢的变成后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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