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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在她眼圈中打转,她大睁着眼睛不让它们流出,可它们偏不听话。她屈胳膊狠狠擦了一把,带着鼻音冲苏斐然道:“讨厌你!”
    她再撤一步,身体却前倾,好像这样便能更有底气,笃定大喊:“我讨厌你!”
    喊完,她便扭过头去,跑进竹林。
    苏斐然伸出的手滞在半空。
    她扭头,问孙长老:“她怎么了?”
    孙长老沉默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苏斐然仔细梳理见到阿黛后的发展,确定自己没出问题,那问题只能在阿黛身上。
    姜羡奇奇怪怪,阿黛也奇奇怪怪。大概是同门风气。
    苏斐然最后看一眼竹林,发现阿黛正躲在竹子后面偷看她。她有心提醒阿黛,这竹子太细挡不住人,可想到阿黛态度,又把这话咽回去,和孙长老离开竹林。
    刚好有另一位剑门弟子找来,和孙长老耳语几句,孙长老回头便和苏斐然道:“掌门有请。”
    苏斐然对剑门掌门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阿黛发疯的时候,她以一柄极细极轻巧的剑,将那柄极宽极沉重的剑击落尘土,强烈的对比给予她鲜明的震撼。
    重剑不工,是为大朴,细剑不朴,是为大工。
    掌门的人便如她的剑,瘦骨伶仃,衣袂飘然间,似欲乘风归去。
    她端坐山巅,前方断崖壁立,云雾缭绕。苏斐然步步登高,来至崖边。眼前是千山万岭,身旁是剑门之宗。
    两人不语,唯风声猎猎。
    良久,掌门开口:“所见何物?”
    苏斐然答:“天,云,山,水。”她问:“掌门所见何物?”
    掌门笑:“我所见,唯断崖而已。”
    苏斐然问:“断崖何来?”
    掌门答:“大乘一剑,以成此堑。”
    苏斐然叹息:“人力可敌天。”
    掌门道:“天可弄人,人可逆天。自然也。”
    她缓缓起身,转向苏斐然:“多谢你与姜小友寻得破邪。听闻姜小友有伤在身,尚在疗养。”
    “已有恢复。”苏斐然答。
    掌门点头:“听得他失剑,我已命人铸剑,以为谢礼。”
    苏斐然微微低头:“多谢掌门。”
    掌门微微一笑:“你已有剑,我无物赠你,你若有疑问,不妨直言。”
    苏斐然直言:“破邪有何特别?”
    剑冢无数剑器,唯独破邪遭窃,且一路寻剑,发觉同样追寻破邪者,不止一人。这疑问在苏斐然心中徘徊良久,正好发问。
    掌门叹息一声:“破邪,本非死剑。”
    唯死剑可入剑冢,而破邪身在剑冢,却非死剑。
    “破邪剑主叛出师门,但未身死,因此破邪并非死剑。”掌门徐徐道:“但无人能制此剑,因此剑未死,却入剑冢。”
    “如今破邪已死。”苏斐然道:“莫不是剑主刚死?”
    掌门补充:“或剑灵已失。”
    苏斐然微微皱眉:“何谓剑灵?”
    “剑久则生灵,是为剑灵。”掌门说:“破邪追随主人日久,已生剑灵,因此除剑主外,无人能用此剑。”
    即便本命契约已断,剑灵仍然记主,置身剑冢时,若收到剑主信息,很可能自行跟随离去。这便是破邪失窃的原因。
    苏斐然仍有怀疑:“剑主已经叛出,破邪剑防护仍如此薄弱,阁下不怕失窃?”
    “性为生灵,如何能杀。累世难见,如何能毁。不能杀不能毁,只能困,又如何能困。”掌门叹息:“你入剑门,可见得其他长老?”
    不曾见得。
    苏斐然自入剑门两次,除掌门与孙长老,再未见第三人,便是姜羡那位师母,也不曾露面。
    当世五大宗门之一,如此战力,实在奇怪。
    涉及宗门密事,掌门点到即止,不再多言,便示意苏斐然离开。
    走前,她向苏斐然道:“破邪剑已死,但寻剑之恩尚在。日后你若有求,不妨找我。”
    苏斐然躬身行礼:“承情。”
    慢步下山,苏斐然路过剑门正殿,再见牌匾上四个大字:胜而不美。
    苏斐然回头。
    胜而不美,是为悲悯。可她没有悲悯。
    姜羡的师父尚未回归,苏斐然便将事情向孙长老言明,隐去真相,只说:回家探亲。
    这是苏斐然和姜昭节商量后的结果。姜昭节身体情况仍在波动,今日本要一同还剑,却突感不适,只有苏斐然一人前来,回去时,姜昭节看起来状态好些,但仍面色苍白。
    苏斐然将剑门所送剑器递去,问:“换把剑,总该稳定道心。”
    失剑的影响此时体现出来,引发他伤情反复不能见好,不知剑门是否有所了解,专门送剑,但姜昭节只看一眼便摇头:“不用。”
    苏斐然道:“你再不换剑,恐怕入魔。”
    姜昭节却答:“不破不立。”
    苏斐然反应过来:“你要改道?”
    姜昭节阖眼承认。
    苏斐然当真惊讶。
    她曾改道,前世致力修武,入无情道,今生不欲重复,便改道修情,至今尚在摸索。可她改道,是根基重启,但姜昭节已到金丹,绝不可能从零开始,在这情况下,想改道,必先动摇——而动摇,岂不正是他当下状态?
    苏斐然有些明白,又问:“欲改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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