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节接水的动作一顿,便与苏斐然指尖相触。不自觉抬眼看她,她却无所察觉。他垂眸接过水杯,声音低不可闻:“我没——”
“那,”苏斐然低眸,微叹:“姜羡恐怕更疼。”
嗓子像卡了什么,有点痒。姜昭节含下一口水,连带着将那半句话一同咽下,说:“是。”
“究竟为何?”苏斐然问:“他们对姜羡做了什么?”
姜昭节压抑着疼痛引来的颤抖:“他们剥夺他的灵根。”
“什么?”苏斐然下意识重复。
姜昭节微微仰头,合上眼睛时,睫毛颤动,语声中汇聚万千复杂情绪,只在这几不成声的一句:“将他的灵根,转移给其他需要的人。”
“将他的灵根,转移给其他需要的人。”苏斐然一字字地重复,忽而微笑,吐字清晰:“比如你?”
“比如我。”姜昭节一阵咳嗽,牵动旧伤,嘴角流血。他看着苏斐然,含着血和汗,一字一字:“我生来没有灵根,他的金灵根,在我这里。”
话音刚落,苏斐然凑近,目光相对,鼻息相闻。他听到她细微的磨牙声,听到她压抑又舒缓的心跳,听到她沉重的呼吸。那呼吸擦过他的眉间鬓角,擦过他的鼻尖唇畔,擦过他每一缕呼吸,那每一缕呼吸都因此变得又轻又缓,深沉又克制。
“我——”苏斐然开口。
姜昭节的手指按上她嘴唇:“你更讨厌我,”他点头,“我知道。”
声音轻得像脆弱的琉璃。
却引得人更想用力,破坏它,看它碎成一片一片。
破坏欲在胸腔翻涌。苏斐然咬牙,目光时阴时晴,像她的呼吸紊乱不定。良久,她嘴唇微启:“我想……”
声音中断。姜昭节覆手在她唇上,拦断所有话。
苏斐然扬眉,同时握住他手腕,只防他稍有异动。可握上时却察觉,他在战栗,不知因为疼痛还是其他,他痉挛般轻颤,这颤动蔓延至他的手,那手覆在苏斐然唇上,而那手之上,是姜昭节的唇。
他轻轻吻在手背。停顿时抬眼,对上苏斐然的视线,又很快分开。
那手战栗得更厉害了,但又坚决地、一点一点地离开。
苏斐然在发愣。
“现在,”他低婉地叹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像打开什么开关,苏斐然立刻动了,她抓住姜昭节肩头,轻易将他按倒床上,俯身向他的脸——侧,一口咬下。
她咬上他的耳朵。
动作迅疾到来不及反应,姜昭节只觉耳尖一痛,所有压抑在唇齿间的痛楚都随这一咬,自口中倾泻而出。
苏斐然松口,姜昭节的耳廓已经血迹蜿蜒。她抹掉血迹,轻问:“疼吗?”
姜昭节答:“疼。”
苏斐然问:“哪儿疼?”
姜昭节沉默片刻:“哪里都疼。”
“也是。”苏斐然直起身,若有所思:“你的灵力暴动尚未停止,自然全身都痛。”
“不。”姜昭节反驳。
苏斐然问:“怎么?”
可姜昭节再不言语。他像有话说,又咽下,点头:“你说的没错。”
“可这样的痛,姜羡经历过不止一次。”苏斐然见他耳尖仍渗出红色血珠,不禁探出指尖轻触,“我只是咬上你的耳朵。”
“他自然比我痛苦千万倍。”姜昭节声音僵直:“我自然不及他。”
“我见他时,他是三灵根,木水土。”苏斐然的指尖自他颈项向下,一路划过中线处浅浅沟壑,点在丹田:“金灵根在你。”
“火灵根在江潮生。”姜昭节扣住她的手,却动作无力。
“唔。”苏斐然想想,“真好。”
“真好。”苏斐然俯首浅笑:“牺牲他一人,成全二、不,四或五人。”
“他不会死。”姜昭节突然道。
“嗯,当然。”苏斐然道:“我不会让他死。”
姜昭节深吸一口气:“同心应在我身上,他死我便死——家族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他痛你便痛,他死你便死。”苏斐然了然:“这样让你少些愧疚?”
姜昭节未言,苏斐然又道:“可你总不及他痛。”
姜昭节闭眼:“你想如何?”
“把他的东西还给他。”苏斐然干脆利落。
姜昭节答得同样干脆:“做不到。”
苏斐然并不意外:“你以金灵根踏入仙途,以单灵根拜师大宗,要你归还,你自然不愿。”
姜昭节摇头,看苏斐然半晌,却未说原因,只沉沉开口:“你对我颇有恶意。”
苏斐然斜靠床头想了想:“你当日便对我颇有恶意。”
姜昭节摇头:“并非如……”
“我与姜羡几次亲昵,你皆中途出现坏我好事。又几次三番要姜羡与我划清界限,计划不通,便要我与姜羡分手,劝我另寻他人。”苏斐然桩桩件件数来:“最后我与姜羡玉成好事,你却在院中舞剑,令院中花木悉数凋落,害我损失大笔灵石。”说完,看向姜昭节。
姜昭节无言,只一口气未喘匀,便剧烈咳嗽。
苏斐然等他咳完,总结道:“不过姜羡既然对你有此大恩,你不欲我坏他仙途,情有可原。但我不喜为他人着想,且——”她眉眼舒展,平平淡淡:“我记仇。”
姜昭节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身体忽而抽搐,再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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