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臣说前头几句时,皇后尚且只含笑点头,听到后来,却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中也带了一抹柔软的笑意。
一时内臣去了,皇后心情愉悦,话也多了起来,殿中自是欢声笑语不断,又兼周仲莹语笑嫣然,声音灵动,远远听上去便好似碎珠滚玉一般清脆活泼。又说笑了一阵,另有内臣进来禀道,“皇上才刚和阁臣们议完事,这就起驾柔仪殿,并吩咐了今日午膳摆在娘娘这里。”
皇后点头道,“知道了。”周元笙端起茶盏,以盏掩面之际偷眼去瞧皇后,见她面上平静如常,并无适才听了太子那番话之后的喜悦,当即轻轻一笑,复又放下茶盏。
段夫人闻言,起身道,“圣驾至,臣妇等便先行告退了。”皇后淡笑道,“那倒不必,往常嫂嫂也在我这里见过皇上,且皇上知道我召了你们前来,既是一家子便没那么多忌讳,嫂嫂安心坐着就是。”
段夫人无法只得依言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外头便报圣驾到,皇后等人忙站了起来。只听一阵脚步声渐近,周元笙随众跪倒行礼,余光只扫到明黄衣袍的一角,耳听得皇帝和悦道,“免礼,都坐罢。”
众人一时归座,皇帝便道,“今日皇后这里热闹,朕来的不巧了,扰了你们姑嫂闲谈叙话。”皇后笑道,“皇上又说笑了,好容易今儿得了闲,妾该说可算把您盼来了。嫂嫂和侄女儿们亦非外人,哪里便没有机会说话儿了。”
皇帝哈哈一笑,因又问段夫人好,问许太君好,周仲莹是熟面孔,不过也关怀两句,看到周元笙却是愣了一愣,略做打量,问道,“这是默存的大女儿?”
默存是父亲的表字,周元笙听他问起,只得起身再福,道,“是,臣女周元笙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抬手道,“起来罢,不必拜来拜去的,原来你就是昭阳的女儿,样子颇肖汝母。朕记得你小名叫做隐娘,是也不是?”
周元笙愣得一愣,她头一次听说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小名,怎么从未听长辈们叫过,反倒是这素昧谋面的九五之尊犹自记得。
见她怔忡不语,皇后便笑道,“那时她才刚出生没多久,这古怪名字还是昭阳的主意,也不知她那会子是不是正看唐人传奇着了迷。看这孩子适才的神情便知这小字也没再用过,想来公主也嫌过于刁钻呢。”
皇帝闻言,亦点头笑了笑,半晌言道,“朕与昭阳也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如今看见她的女儿都已这般大了,不免让人生出岁月忽已晚之感。”
皇帝突发慨叹,皇后亦跟着唏嘘一阵,那段夫人久未插话,见此良机,便再度起身言明告退之意。帝后也不虚留,当即准了。幸而离去之时不必再行大礼,周元笙才得以于起身、蹲身、再起身的过程里觑见皇帝真颜。
只见宝座之上的人身着盘领窄袖袍,头戴翼善冠,年逾四十,容长脸白净面庞,眉目间颇有儒雅之气——这便是她的姑父,天下至尊之人的一副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看过的童鞋,冒个泡吧~
☆、清俊少年
段夫人一行三人出柔仪殿,仍旧上了肩舆,一时无话。也不知是否刚用过酥酪的缘故,倒好似三人的身子较来时重了,是以抬舆内侍的脚程比先前慢上许多,一摇三晃许久,方到了后宰门处。
偏又遇上东宫卤薄陈于此地,想是太子亦抄了近路——取道后宰门去国子监原本更为近便。段夫人和周氏二女无法,只得立于自家车马处退避,等候太子銮驾先行。
只是等了半日,也未见仪仗开跋,周元笙略略举目,见队伍打头处六面龙旗迎风猎猎飞扬,太子所乘金辂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心中纳罕,莫非那太子还未驾到,一众人便只好在这里苦苦等候。
正自胡乱猜测,忽听得身后一阵响动,周遭侍立之人立时屏声静气,正衣肃容。须臾,只见一众宫人簇拥着一位着朱红直身的少年缓缓行来,那少年身材修长俊俏,举止端然洒脱,正是本朝太子,皇帝第五子李锡珩。
李锡珩目不斜视,不曾留意周遭可有旁人,倒是他身旁的东宫局郎成保一早瞥见了段夫人等,俯在太子耳畔低声提醒了几句。李锡珩向西首望去,果然见段夫人垂手立于车畔,眉头轻轻一蹙,待要回眸,又看到俏生生站在段夫人身后的周仲莹,唇边忽地漾起一弯浅笑,举步便向西折了去。
身后一名华服丽人见状,忙趋前几步,轻声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还未说完,李锡珩已冷冷回顾,沉声道,“如此多话,孤不须你提醒。”那丽人讪讪收声,当即垂眸不敢再言。
周元笙虽眼望地下,余光亦可看到逶迤前来的一行人,及至身前,段夫人已俯身拜倒,自己也连忙跟着跪下,耳听段夫人道,“臣妇拜见殿下,殿下千岁。”
李锡珩虚扶了一把,含笑道,“夫人请起。”待段夫人起身,方问道,“孤不知今日夫人进宫,可是才从柔仪殿中来?”
段夫人道,“是,臣妇奉娘娘懿旨,带小女入宫觐见。”李锡珩闻言,转顾周仲莹,笑道,“原来莹妹妹也来了,孤适才远远一望竟没认出,旧年一过,莹妹妹似又长高了许多。”
周仲莹听他提到自己,半垂首盈盈一笑,轻声唤道,“殿下。”李锡珩朗然笑道,“叫表哥好了,你又闹什么虚文。是了,我听说你要进宫给阿玥做伴读,果然现下已有了几分规矩,比旧年时大有进益,只是往后碰到我,仍是向从前一般称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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