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退下,彩鸳更是轻蔑道,“什么不适,还不是为这些日子,王爷都没去瞧过她?这是甩小话说给您听的。”
说着见一旁几案上放着的八宝汤热气已散,便奉与周元笙,接着道,“听说为求见王爷不成,昨儿夜里把个青玉笔筒子都摔烂了,如今气性是愈发的大了,正该让徐医官好好开几幅下火的药,给她顺顺气才是。”
周元笙睨着她,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浓汤,忽然狭促一笑,道,“你去叫厨房另备一盏汤来,拿去东院,就说我赏她喝的,这东西最是暖胃暖身,且能压制肝气虚浮,就是不知能不能治好满腹的酸气。”
说罢,二人禁不住皆抿嘴笑起来。彩鸳忙着人吩咐了下去。待到晌午用过了饭,侍女前来收拾残羹,彩鸳因笑着问起,“东院那边可用了王妃赐下的羹汤?”
侍女点头应道,“侧妃娘娘连着午膳一道将王妃赐的八宝汤用了,因身子不爽,便说等过些日子好了再过来谢恩。”
周元笙知道任云雁原话大约不会这么谦卑恭顺,听了不过一笑,却听那侍女又道,“说起来也巧,王妃赐下八宝汤之时,正值徐医官为侧妃诊脉,因听了王妃赏赐,他倒先慌了起来,连连说那汤中所用之物与王妃体质相合,却与侧妃体质相冲。那时节厨房原已熬制完毕就要呈与侧妃,又被他拦了下来,却是另换了食材重新做好,方才端去给侧妃娘娘用的。”
她当做笑话一般诉说,听得彩鸳亦笑了起来,道,“那徐医官倒是个实在人。”说罢转头去看周元笙,却见她双眉紧锁,凝目不语,脸上渐渐生出几分游疑不定的愠色,当下心中一紧,忙屏退了其余人等,趋近前去探问。
周元笙半晌也不开口,只蹙眉深思。过了不知多久,忽然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彩鸳连忙跟上,见她一言不发,更是不敢多嘴,只随着她一路走进了外书房。
此际李锡琮尚未回府,书房廊下正闲坐着几个小内臣,午后的日光倾泻下来,晒得人昏昏欲睡。见周元笙进来,几个人略略一惊,慌忙站起来问安。
周元笙冷冷道,“都下去。”众人听了不解何意,只见她脸上寒光毕现,便知不妙,匆匆退了出去。周元笙回首望向彩鸳,亦沉声吩咐道,“你在外头候着,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若是王爷回来,就告诉他,是我在里面。”
彩鸳连连道是,方见她推门入内,随即便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一时心头无计,直觉出了什么岔子,却无论如何思忖不明,只得怔怔坐在廊下,惴惴不安地候着。
周元笙进得房中,按早前记忆中的方位摸索出一把钥匙,将书案下方的暗格打开,先是将内中所有文书信笺翻找了一遍,并未寻见自己要找之物,却仍是不甘心,只盼李锡琮不曾将信笺尽数焚去,尚能留下蛛丝马迹。正踌躇间,便看见暗格紧里面有一处突起,她又是旋转又是按动,随后奔到那山水画卷其后,用力推了推那面墙壁。
初时那墙壁纹丝不动,她自然不甘心,试验了几次,终是在险些心灰意冷就要放弃之际,叫她推动了那一隅墙面。怀着一丝忐忑,三分不安,周元笙将灯烛点亮,进入内室。像是掘地三尺一般,她将室内所有角落翻找一遍,末了才在那香案下方寻到了一个极隐秘的藏物所在。
她摸出那一张张薄笺之时,心口突突地发跳。那些写有朝堂密语、暗室私言的物证,李锡琮看过自然是会付之一炬,她果然能寻到解答心中疑惑的只言片语么?如果当真寻到了,那么又会否是李锡琮故意为之,她又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其人?
一封封无关痛痒的纸张散落在地,她锲而不舍,在昏暗的灯光下凝神瞩目,蓦然间几行写着熟悉姓名的字迹跃入眼中。瞳孔在明灭的烛火下倏然放大,她看清了,并且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早就有预谋,而那预谋开始的时间,甚至比她能想到的更早!
周元笙忽然无声地大笑了起来,摇曳的光影下,她的笑容因类似恸哭一般而变得诡异难言。在幽暗的密室之中,两行泪水不经掩饰地自她的双目之中,倏然滚落了下来。
☆、第70章 相濡以沫
傍晚时分,书房紧锁的门忽然洞开,彩鸳立时起身,预备上前问询,只见周元笙摇了摇头,神情颇为宁静,语意却满是疲惫道,“你也去罢,我在这里等王爷回来。”
夕阳余晖斜斜洒落在檐下,将周元笙的一半脸庞照得灿然生光,端然明媚仿佛庙里镀金溢彩的菩萨塑像。另一半却隐藏在模糊不清的光影里,清冷晦暗,似是久不见阳光的幽谷佳人,忘却了怎生微笑,忘却了怎生面对世人。
彩鸳心有戚戚,按下起伏的呼吸,轻声问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等待她的只是一阵缄默,良久周元笙绷紧的嘴角微微一松,笑了笑道,“无事,你放心的去罢,我只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着告诉王爷。”
彩鸳微微一叹,终是默默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虽然自己与周元笙相伴多年,平日里可谓无话不说,可若是周元笙当真要掩藏心绪不叫旁人知晓,那么无论是谁,都不会从她冷艳无俦的面庞上探寻到一点痕迹。
外间到底是安静下来,周元笙点亮屋内烛火,将那扇密室之门牢牢关上。书案上摊着那一页薄薄的证物,她已不愿再去多看一眼。慢慢地坐下来,坐在李锡琮惯常伏案之处,双手无意识地划过书案上的文房摆件,歙石铜盒暖砚、黑漆描金笔架、一根根牙管狼毫,还有那尊白玉三耳薰。触手之物,皆生寒凉,如同它们的主人冷冽的眸光,如同此刻她胸膛里沉沉跳动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