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莹登时羞愧得满脸赤红,慌忙垂首下去,不敢再多言半句。正自发窘,手背却忽地一暖,只见李锡珩已握住她的手,温柔一笑,道,“阿莹还年轻,儿子也还年轻,母后不必多虑,诞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太子是迟早之事,儿子并不着急。”
这话是冲着太后说的,亦是冲着周仲莹娓娓道来。太后冷冷瞥着皇帝一番举动,也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笑着言他,“不错,哀家是不急。六哥儿侧妃这一胎无论男女,哀家俱是疼爱,左不过都是哀家的孙儿罢了。”
见皇帝不置可否,目光仍是流连于皇后,太后不禁再度冷笑,出声提点道,“既已决定,就放手去做罢,亲藩子嗣入京不过是为哀家膝下能有些儿孙,至于旁的也未见得有多大用处。比方说六哥儿,皇帝心里就该清楚,于他而言最紧要之人,早就已在这宫闱之中。说起来,皇后也该多抽些时间去看望太嫔们了。”
周仲莹闻言,忙起身道了一句是,转首再望李锡珩时,便见他双眉凝结不展,神情似乎颇为不耐,亦像是对太后适才的话心生反感,连忙赔笑着将话题岔开,缓解这番尴尬气氛。
待帝后请安归来,回至皇后殿中,李锡珩犹自面带不虞,闷闷闲坐榻上。周仲莹一面为其解下冠带,一面笑问道,“你又生哪门子的闷气,非要在母后面前带出幌子,何苦来呢?”
李锡珩摇了摇头,伸臂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叹道,“我近日已有些后悔,不该听了旁人谏言,命亲藩子嗣入京,这是明明白白的充当质子,也是明明白白的让人骨肉分离。”
周仲莹微微颔首,道,“可是你心意已定,太后心意更是坚持,已挽回不得了。”半晌也跟着叹息道,“我虽没做过母亲,可也能想见得出母子分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路遥千里,一朝分别再难相见。这政令自然不近人情,你心里懊悔,日后便对子侄们多谢关爱照拂,好不好?”
李锡珩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倘若朕的兄弟们都能安分,朕自当善待这些孩子,怕就怕,如此行事仍于事无补。”
见周仲莹秀眉一蹙,方解释道,“朕的兄弟未必个个都能顾惜骨肉,若是效仿汉高祖那般行事,朕又能奈何?”
周仲莹愣了愣,思想一番既已明白,不由心中一阵寒凉,半日却听他笑了出来,摇首道,“朕这个比方不好,倒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朕心意已定,却也想赌上一赌,赌我李氏儿郎尚且不至丧心病狂,罔顾亲伦,罔顾自家骨血。”
周仲莹心头发紧,只觉这番言语令人难捱,随口问道,“既如此,你还在母后面前摆什么脸色,让人只以为你打算废除这个法子呢。”
李锡珩闻言,忽然重重一叹,抱住周仲莹的手一松,自己也就势倒在了榻上,“朕只是想到了如太嫔。你也见过她的,那是个极为纯良无害的女人,早年间却是被先帝所误。如此良善之人,朕心中何尝忍心……且朕自己也有母亲,将心比心,如何能以母子亲情要挟,更加不能做出戕害人母之举。不然,朕又与汉高祖有何异?”
周仲莹亦歪在他身畔,以手支颐,柔声道,“所以你是不满母后那般提醒之语?她不过是说说,今后如何行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何必认真较这个道理?你既存了孝心更该知道,孝者,唯色难也。还不时时记在心间,往后千万别做出那等不耐的神情,让母后见了岂不伤心难过?”
她眉尖若蹙,吐气如兰,一双灵动妙目满是殷殷关怀,看得李锡珩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凑近,在她面颊上吻了一记,含笑道,“知道了,你真真是贤妻。只是太后今日有句话说得对,你何时才肯连那良母一并做起来,让我也有些盼头?”
一番话又说得周仲莹双颊如中了酒般泛起酡红,她本来生得清丽绝伦,加之被这样娇艳颜色一衬,更生潋滟妩媚,看得李锡珩情不自禁欺近,温声絮语道,“不如眼下就好好试上一试。”
两下里不免一阵缱绻,正自低语说笑间,却听内臣进殿,隔着十二曲屏风禀道,“皇上,薛侍郎在暖阁外求见。”
李锡珩眉峰一蹙,已翻身坐起,一面言道,“外头天寒,叫薛侍郎进暖阁中候着,朕这便过去。”
话是这般说,却见他坐了须臾,身子一仰又倒在了榻上,懒洋洋地抱怨道,“这个薛峥如今愈发不解风情了,在这个时候扰人,外头天寒地冻,偏他还有这份心思跑来议政。”
周仲莹见他这般疲懒,不禁好笑,拽着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拖起,一壁劝道,“皇上也知道外头天寒地冻,难得臣子有着份心意,还不一道勤勉些,别叫人等那么久了。”
李锡珩无法,只得站起身来,由着她为自己将冠带再度穿戴好,口中仍是不满道,“让你脱滑躲过去,我心里不甘,回头听他唠叨完,你须得好好补偿我才行。”
说着便耐不住,一双手只在周仲莹身上游移抚摸,半晌只听啪地一声,却是周仲莹满面含嗔地将那不安分的手打落,撇嘴道,“皇上可稳重些罢,外头有你的重臣等着,再这般下去,叫臣工们听闻,还不得连上多少折子,参劾我这个皇后呢。”
李锡珩听着一笑,道,“谁敢?凡是非议中宫者,朕一个都不轻饶。你且放心就是,帝后如此和睦,该是他们做臣子亦觉得欣慰之事,谁那么不开眼却来讨这个嫌。”笑了一阵,见周仲莹已推了他几道,复恨恨道,“偏你这般给那小薛面子,你再不知,他原不是什么好人,郎心似铁说得就是他这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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