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的书桌上摆着几摞公文、信函,旁边的十二峰铜鎏金笔山上,随意搁着两支雕漆紫檀木管提笔、竹雕云龙管貂毫笔,砚是端石雕九龙云从砚,墨是古狻猊墨,纸是罗纹洒金纸。
裴国公府诗书传家,祖上出过三位重臣阁老,乃是先帝亲题的相门鸿儒,文人都爱收集些古玩名砚,裴氏一族也不例外,这书房中的笔墨纸砚、名人字画、瓷瓶香几,皆是古朴名贵之物。
薛亭晚也算是见惯异宝奇珍之人,可这书房中陈列的摆设金彩珠光,锦笼纱罩,扑面而来的是沉淀到骨子里的儒雅墨香更别提,有些摆设她连见都没见过。
薛亭晚方才哭的梨花带雨,此时身上不痛了,心情由阴转晴,俨然是把裴勍的书房当成了供人游览的古迹名胜,来回打量的颇有兴致。
杏眼百无聊赖地扫到紫檀木书架上,薛亭晚突然眼前一亮,当即强撑着身子下了软塌,一蹦一跳,艰难地朝书架走去。
第23章 上药(二)
裴勍一一记下了大夫交代的注意事项, 刚推开书房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单脚立在书架旁的薛亭晚。
薛亭晚正踮着脚, 伸长了手臂去够书架上的那本《鲁问》。
薛桥辰曾和她提起过这本《鲁问》, 说是什么墨家失传已久的古籍,两年前, 裴勍偶然拾得, 并为其翻译做注。眼下只馆藏在禁廷御书房和裴勍手中。
当日薛桥辰因得不到此书而垂头丧气, 没想到, 今日薛亭晚误打误撞来到了裴勍的书房,竟是无意间找到了这本书。
那本书放的位置颇高, 薛亭晚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够到, 一不小心还扯到了背上伤口, 阵阵抽痛传来, 身形当即一个趔趄。
裴勍眉头一皱,忙走过去扶住她, 你脚上有伤, 怎么从榻上下来了?
薛亭晚也不矫情, 双手攥上他的臂膀,勉强稳住了身子。
裴勍换了一袭雨后天青色暗纹锦袍, 周身器宇轩昂,面容更显清隽。
男人身量颇高,薛亭晚略抬了头, 也才只到他肩膀的地方而已。手下的臂膀肌肉触感紧实, 薛亭晚不由自主地多捏了两下。
裴勍一手虚虚环着她, 伸手从书架上取下那本《鲁问》,垂眸递与她面前,声线清润低沉,可是想要这本?
两人离得极近,平日里薛亭晚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打量过裴勍,这么仔细一看,果真是生的深目高眉,鼻梁英挺,俊美无俦。
正是这本!
薛亭晚笑意晏晏地接过书,冲他扬了扬,全然忘了方才自己在裴勍面前眼泪纵横的狼狈相,裴大人借我一观此书可好?
美人儿杏眼弯弯,里头好像有亮晶晶的星辰,裴勍看了眼,便移开了目光,轻咳道,不过是一本书,你若想要,送你便是。
听薛桥辰说,此书难得至极,薛亭晚本来只想为借阅几日,没想到裴勍竟是如此大方,开口便送给了她。
薛亭晚一时也没多想,面上绽开一朵笑来,轻启樱唇道,那裴大人可否在此书的扉页上赐我几个墨宝?
得寸又进尺。
裴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可此时对着薛亭晚的笑颜,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俊脸望着她半晌,薄唇动了动,依你便是。
薛亭晚一手扶着他的手臂,跳着脚走到书桌前。
男人长身玉立于楠木桌前,铺了张罗纹洒金纸,又提笔蘸墨,启唇道,要写什么?
薛亭晚凑到跟前,略想了想,就写阿辰,莫要贪玩,把心思放在科考上。
再写一句要成熟稳重些,不要老惹父候母亲生气。
上师若是能加个落款,就更好了。
裴勍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此书乃是为薛亭晚的弟弟薛桥辰所求,当即挥笔。按薛亭晚的要求写下几行字儿。
他神色专注,面上古井无波,侧脸也英俊的不像话。
裴勍慷慨赐字,薛亭晚也不好意思干站着,见那一方端砚中墨汁不多,便想要上前帮忙研磨。
裴勍目光一撇,盯了眼她的伤腿,沉声制止道,你腿上有伤,莫要乱动。
薛亭晚哦了一声,只好静静立在他身旁,看他下笔如神,运笔如风那字迹虬髯风骨,实在是字如其人,出众非常。
等裴勍停笔,薛亭晚才小心翼翼地将书卷捧起来,美滋滋地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痕。
裴勍望着她视若珍宝的模样,微不可查地低笑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初他和几位阁臣大儒译注这本《鲁问》,确实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墨家典籍大多已经失传,只好从宫中藏书楼去寻来那些面目全非的陈旧典籍,一一辨识对照,费了半年的功夫,才将整本书译注完毕。
因这本书生僻至极,依献庆帝的意思,并没有印制流通,故而,只有御书房和裴国公府藏有两本,现存于世。
凭心而论,裴勍把这本书赠与薛亭晚,有私心的成分在,但并非完全出于私心他对墨家之术的了解有限,这本书在他手中无法物尽其用,惠景侯府的世子薛桥辰一向喜爱钻研机关机械,想必此书会对他有益处。
再者,将来薛桥辰若是能将墨家机械复原一二,造福工农盐铁之事,也算是大齐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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