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勍冲他点头,眸中毫不遮掩赞赏之意。
太子上前将薛桥辰扶起,满怀激动几乎不能成言,司丞此举,是救万千将士于水火中啊!
眼下手握内鬼名单,又有了铜火铳这种兵器的加持,剿灭反军,平定天下,几乎是指日可待了!
骠骑大将军苏承彦剿灭两浙行道的反军,带兵回京,行至禁廷朱雀门外,和巡视龙禁尉布防之事的苏易简相遇,父子二人索性策马而行。
穿过汉白玉桥,行过金水河,方见远处霞光万丈,残阳似血,一派金碧辉煌。
先前父子二人因着苏易简执意要娶李婳妍的事情置气许久,此时并肩策马,并无过多交谈。
京城戒严,禁军和龙禁尉忙着肃清逃窜的流兵,光是今儿个半天的功夫,苏易简就带兵平定了好几处乱子,身上的银甲染着几片血污。
苏父苏承彦在两浙和反军厮杀多日,又日夜兼程赶回京中复命,面上略显疲态。
行过了两重宫门,苏易简忍不住开口,父亲这般连轴转未免过于劳累,不如向太子殿下复命了,暂行修整几日?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反军尚未肃清,哪里容得上片刻的喘息!为父赶着回宫复命了,今晚立刻发兵增援凉州。易简,你务必带着龙禁尉庶卫好京师,京师若丢了,龙脉便丢了!
苏承彦叮嘱了几句,方觉得自己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口气过于严厉。远远望着禁廷的红墙金瓦,凝视了许久,才道,我听闻徐府有了后,可是真的?
苏易简一愣,颔首道,是,父亲。徐国公府逢添丁之喜,德平公主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儿子已经带着薄礼上门恭贺过了。
苏承彦沉默了片刻,似是下了艰难的决定,等这次战乱之后,肃清反贼,天下大定,你和李婳妍就成婚吧。
苏易简一愣,忙勒了缰绳,心头又惊又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父亲!您不是一直反对我和婳妍
苏承彦摆手打断,以前为父囿于门第之见,顾忌着祖宗门楣,家族声望,不惜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如今看着这江山一夜间苍夷满目,方才觉悟人生苦短,唯有珍惜二字。
当年娶你母亲的时候,你外祖父迟迟不松口,后来的种种艰辛不必详述。为父经历过的苦,何必叫你们年轻人再经受一遍?你母亲去的早,为父纵横沙场、刀头舔血这么多年,险些忘了她去世前的叮嘱,她说,此生对你最大的期望,不是建功立业,功勋彪炳,而是只有平安喜乐四字。这又何尝不是为父最大的心愿?
那李氏之女幼时同你一起长大,论品性相貌,为父心中是有数的。这回她能从教坊司脱身,虽说是皇上御口赦免,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奔走之功。既是痴心一片,郎情妾意,我又何苦来哉从中作梗呢?须知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等到斯人已逝,才是最大的悲哀。
末了,他重重叹道,为父老了,老了啊,
苏易简心中一震,望着父亲打马远去的背影,才猛然发觉他的两肩有些佝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已经垂垂老矣,不复当年。
苏易简目送苏父入了朱雀门,才慢慢回过神来,他拉着缰绳调转马头,一夹马腹,径直朝松墨巷子狂奔而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上,他心急如箭,喜不自胜,连迎面吹来的料峭寒风都仿佛带了暖意温柔。
松墨巷子里幽静无人,他翻身下马,喘了两口气,猛地推开两扇乌木铜兽门。
里头庭院深深,一棵小儿环抱粗的垂丝海棠正开的荼蘼,远远望去,枝间新绿盎然,芳花初绽,一片晕晕染染的胭脂红。
海棠花下,正立着位女子,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衫裙,飞仙髻上只斜簪一只玉簪,眉目如画,周身如空谷幽兰,香洁雅芬。
李婳妍正凝这海棠出神,听见门口的动静,方转头看向苏易简,笑道。何事竟这样匆忙?
苏易简一路疾驰狂奔,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到了她面前,出口却却成了一句,婳妍,秋海棠开了。
李婳妍展颜一笑,这棵海棠还是我七岁那年,苏伯伯带着你上门做客,咱们一起在家里后院儿种的。后来父亲出了事,被抄了家,宅子也被封了,我以为这棵树也不在了
她眼圈儿一红,忙掖了掖泪,笑道,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它却这样走运,长得枝繁叶茂,花绽如云。
当年禁军奉旨查抄罪臣李氏的府宅,这棵海棠树本该被拦腰砍断,或是一把火烧个干净的。不知苏易简打通了什么关节,硬是将海棠树从李府中移植出,安置在苏府中,好水好肥地精心照料了十年。数月之前,李婳妍从教坊司脱身,又不惜劳苦地把树连着根土拔起,栽种到了松墨巷子里的新宅院里。
哪里是树走运,分明是情郎有心。
十年恍然一梦间,海棠花开依旧,人事却坎坷跌宕,兜兜转转,爱恨纠缠,转眼竟是又回到了原点。
怎么会不在,该在的全部都在。
苏易简走到她面前,伸手摘下一朵含苞的海棠,簪在她的鬓发间,面上含了笑,眸中满是骐骥与柔情,婳妍,这场战事平定之后,我们就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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