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团子一身粉椴夹袄,颈间围一圈雪白貂绒,杏眼圆睁,脸颊粉嫩,对着不速之客好奇发问,你是何人?
她梳着垂髫双髻,奶声奶气说话的时候,发髻上的雪白绒球左右摇晃,裴勍移开目光,淡淡回答,我是客人。
粉团子见他爱答不理的模样,小手抓上他的衣摆,又问,既然是客人,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喝我的茶?
裴勍喉头茶水微哽,垂眸看向衣摆,粉团子刚刚堆完雪人,肉乎乎的小手上还未擦干融化的雪水,在他的白色锦袍印上两个脏兮兮的小手印。
裴勍唇角抽了抽,勉强维持周身风度,看来是我失礼了。
小粉团子一笑,露出小小虎牙,祖母家里我最大,只要我原谅你,父亲和舅舅都不会怪罪你的!
她讲完一番好话,不忘软软糯糯地讲明条件,可是我和费妈妈走散了,你得和我玩一会儿才行。毕竟我都原谅你了,对不对?
裴勍望着那两只摇摇晃晃的雪白绒球,觉得一阵头疼。
他年少入朝,每日和一众大臣位列金殿,商谈国事,很少和同龄人一起玩闹。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妹妹,也并不喜欢小孩子。
不过,如果母亲没有难产去世,他的弟弟也应该也有两岁了。
这粉团子抓着他衣摆不松手,大有他若不答应,就哭给他看的架势。
方才在宴席上,他被群臣吵得头晕目眩,此时断断不想再听哭声,只能微微点头,好,你先松手。
粉团子乖乖撒手,拿起腰间烟罗粉椴小荷包,掏出一块白色点心,杏眼亮晶晶,喏!这是宜春局的薄荷糕,阿晚最喜欢了,最后一块送给你吃!
她身量不够高,踮着脚把糕点递给他,肉乎乎小手碰到他的下巴,触感绵软,盛情难却。
亭外的十九见状,欲上前阻拦自家主子金尊玉贵,这粉团子不知哪里跑来,一再唐突也就罢了,眼下还要逼着主子吃点心,若是点心有毒可怎么办!?
裴勍接过点心,看他一眼,无事的,十九。
小粉团儿看了一眼亭外满脸不悦的侍卫,开心又得意,想坐在他身侧石凳上,奈何腿儿太短,怎么都坐不上去,索性得寸进尺,揽上了少年郎的肩头,哥哥抱着我!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裴勍十几年的脾气被磨了个干净。
他下意识想张口拒绝,可看着她肉乎乎小手,粉嫩嫩脸颊,还有笑晏晏杏眼,唇边话悉数咽了下去。
不知是粉团子太过香香软软,还是今夜霜雪过重,惹得裴淳之心神俱乱。他扯了扯嘴角,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抱。
顺理成章的,费妈妈找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小亭晚坐在当朝最年轻的国公爷怀中,还非要拿着半块糕饼喂到他薄唇里。
费妈妈一个哆嗦,忙唤道,姑娘哟,可叫我好找!
末了,又冲一身白狐裘大氅的的少年郎屈膝请罪,我家姑娘年幼无知,冲撞了国公爷,还望国公爷恕罪!
裴勍将粉团子放下,轻咳一声,神色如常,无妨。
一紫袍少年郎执着柄十八骨黄栌伞,自费妈妈身后探出头来,冲粉团子伸手,今日有贵客在此,阿晚跟表哥去后院玩好不好?
粉团子看了看身侧轻裘缓带的少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表哥,低头从小香囊里掏出一朵绯红色干花,塞到裴勍手中。
这是秋天院子里最后一朵凌霄花,阿晚送给你,她小脸儿上神色郑重,热情摆摆手,不必言谢。
那朵干花花瓣蔫蔫,被蹂/躏的不轻,一看便经常被拿出来把玩,显然很得粉团子珍重。费妈妈干笑两声,不敢看裴勍的表情,急急忙忙把粉团子拉到身边。
茂表哥牵起粉团子,冲裴勍躬身行礼,一高一矮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
裴勍耳聪目明,听到他说,阿晚是大姑娘了,不可以随便让陌生男子抱的。知道么?
裴勍面上一僵。
她含糊不清地答,阿晚记住了,茂表哥,我们去看看雪人好不好?阿晚最喜欢茂表哥了。
裴勍眼角都抽了起来
四下重归寂静,空余落雪的扑簌簌声,裴勍拢了拢身上雪白狐裘,打量了一会儿手中干巴巴的凌霄花,冷哼一声方才那样亲热的唤他哥哥,转头就又唤了别人去。
既然早有哥哥,还招惹他做什么?
十九察觉到他周身的阴沉寒气,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问,主子,两江总督求见,想和主子在假山后一叙。
昨日御史台参两江总督玩忽职守,两江地界赋税亏空,多位官员中饱私囊。趁着折子还没送到献庆帝手上,两江总督急不可待地想和这位红极一时的天子近臣搭上线,若是一朝东窗事发,有裴勍在旁美言几句,献庆帝说不定能从轻发落些。
裴勍俊脸微沉,不见。他们惹出来的祸事,压榨黎民,荼毒百姓,不立刻着手补救,竟还有颜面求到我面前,可见皆是鼠辈!
十九见主子语气不悦,便也掩下此事不再提,
大太监张德忠冒着风雪走来,甩着拂尘,停在台阶下,哟!国公爷在这儿呢!皇上见爷出席许久未归,特地叫奴才来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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