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瞧她不怎么开心,便岔了话头,“大监大人说了,您三个月后要大考,怕闲不下来没时间看书,昨儿刚从皇后那里求了恩典,给咱们掌执文书殿拨下来五位女使供侯使唤,您叫她们忙,下值前查一眼就成了。”
第17章 大监大人寿安。
她答应着往殿里去,心里感慨,大监大人给她铺了条康庄大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她能平步青云吧?
只是平步青云又有什么用呢?她并不想一辈子留在宫里,进宫是为了报答内官老爷把她从宁苦买回来的恩情,不然,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她装傻充愣明面上不说,心里却明白的很,内官老爷让她进宫,又想让她去学歌舞,只不过是想让她伺候官家,盼着有朝一日把她送到官家跟前,若她得眼,能被官家封嫔封妃,内官老爷就能得到更多好处。
身为朝廷命官之女,她从小耳濡目染,泰半官员送女儿进宫,就为了有朝一日能被圣宠,光耀整个门楣,从来不管宫中岁月蹉跎,美人迟暮,凄凄惨惨戚戚。
尽管她那没出息的父亲为官糊涂,可到底对自己的儿女是好的,没有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前程,把她和姐姐当讨好官家的棋子。
她进来殿,去几案处盘腿坐下,那些新拨来的女使们正忙的不亦乐乎,誊抄的誊抄,理卷宗的理卷宗,清扫书架的清扫书架。
四处打量,没看见女书,她疑惑,问小七,“女书今日未过来当值么?”
小七回她,“女书的侄女靖城县主出嫁,她做姑母的要去席面上吃酒,昨日就告假了。”
她点头,又问小七,“你头上的伤可好些了?散淤的药用了么?”
小七抱过来摞卷宗搁在桌上,念叨她,“用了用了,已经消了不少,大姑你力气实在大,以后对别人下手可要轻些,旁人经不住我这么抗揍的。也亏了沈御医降尊亲来给我瞧了瞧,他开的药甚是灵验,两副下去,立时就消肿了。”
“沈御医是沈念?”她问他。
“大姑也知道?”小七公公嘀咕,“沈御医还真是名扬天下。”
她摇摇头,笑着去翻看卷宗,拿了小狼毫,一笔一划的誊抄。
小七赶眼色,悄悄退了出去,在外头的席子上晾晒发黄的老旧卷宗。
偶有风吹过,也是裹着热浪,贴在身上立时叫人觉得蒸的慌。
这样热的天,人人都躲在屋里不出来,鸣蝉呱噪了一个下午。
晚上廷牧来接允淑,抱了个柳条编的框子站在宫灯下,时不时擦两把汗。
允淑出来,瞧了瞧廷牧,斟酌了下问他:“大监大人已经用过膳了吗?”
廷牧鞠身回她,“还未,官家方才身子不适,传掌印去了乾和殿伺候,现下还未回。”
她抬头望望,天上星河灿烂,垂了眼语气轻快道:“咱们去尚膳间领食盒去。”说着提步往尚膳间走,边走边问,“大监大人平时都爱吃些什么?”
廷牧快步跟上去,“掌印没特别爱吃的,倒是有特别不爱吃的。”
允淑脚下略慢了些,侧头想了想,“都是什么?”
廷牧哂笑了声,“各路下水带味的,还有十三香的佐料,秋天的荽。”
这些她也不爱吃,荽的话,提鲜甚好,他也不爱吃么?
“秋天的荽和春天的荽不一样?为什么单单不吃秋天的?”
“掌印说,秋天的荽生的一股臭板虫味儿,闻着恶心。”廷牧挠挠头,又补充一句,“奴才倒是没吃出来。”
她心细,样样都记下来放在心里,到了尚膳间,仔细挑了几样小菜装进食盒,交给廷牧拿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往监栏院走。
廷牧话不多,这一路都很安静,只快到了监栏院才跟允淑嘱咐,“掌印在宫里有自己单独的院子,早晨已经叫人把偏房收拾出来给大姑您单住。您随我来吧,夜里若是掌印回来,我再来叫大姑。”
允淑跟在廷牧后边走,没多会儿功夫就到了廷牧说的偏房,她抬眼打量,偏房的位置离正屋近便,这院子虽幽静,摆设和殿堂却雕梁画栋很是气派。
廷牧送她回屋,指指桌子上的包袱,“大姑的贴身物什,都在这里了。大姑若是累了先安置,掌印回来没准头,用不着等。”
她说好。
廷牧走后,她用过饭,藉着夜灯看书,小室清净,只偶尔响过翻书页的沙沙声。
书看到一半,听到院子里有细碎的脚步声,允淑推开手边的窗户探头往外瞧,是冯玄畅的身影,廷牧跟在后边拿扇子直给他扇风。
她看着人是往偏房这边来的,踅身跑去开门。
门打开正迎上他一张冬日夏云的脸,允淑微微挪动一下身子,掖手给他揖礼,“大监大人寿安。”
冯玄畅提起曳撒跨门槛进来,吩咐廷牧在外边守着,拉允淑到桌边坐下。
房中四角吊着花梨木的八方宫灯,柔软的黄晕撒了满屋。
“允淑,”他和颜悦色的,从没对身边哪个人这样温和过,“我同言青和做了场交易,你往后可能去不了云韶府了。”
灯光下允淑看上去有些呆傻,不太明白冯玄畅的意思。
他继续说着,“高金刚虽然买了你去府上做小夫人,可对你终究是没有什么恩情的,你被六子从宁苦买回来,完全是误打误撞阴差阳错罢了。这桩事我得同你说明白了,省的你往后不知道在宫里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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