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德曦的言辞中,总是透着一股子疏离。傅锦仪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确,她傅锦仪,根本不是傅德曦的同母姐妹。
大哥,五弟的事情我有另外的考虑。傅锦仪低眉道:您要知道,我绝不会,绝不会害您。
傅德曦看着她,轻轻叹一口气。
八妹妹,多谢你。他柔声道:我并非在意五弟。我这两日读了一本兵法,学到了不少道理。不过是个落魄的失败者,难道值得我来费心么?是不是要赶出傅家府邸,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妹妹为五弟求情,多少出乎我的意料。
傅锦仪听着皱起眉头。
她实在不能和傅德曦坦诚相对。很多事情,她是不能说出来的而若是因此让傅德曦产生误会,那就糟糕了。
正欲解释,傅德曦抬手止住了。
八妹妹对我有大恩,我今日也要对八妹妹承诺,我绝不会,绝不会让八妹妹不开心。傅德曦的声色很温和。相比起徐策的暴躁脾气,他天生是个好性子的人。他轻轻笑着,继续道:八妹妹,我还读了《朱子》里头的两篇,这是一本好书。书中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八妹妹对我的恩,我今生难报。
这话明明是道谢的意思,然而听在傅锦仪耳朵里却很不舒服。
她发现了傅德曦真的只是将她当做恩人啊。
这种客套和疏远,让她头疼欲裂。可是,她真的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大哥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叹气道:五弟的事儿大哥能想开,是再好不过的。趁着今日,我索性不再隐瞒,将另一件事情也如实告知大哥吧。
这几日的压抑,实在令傅锦仪难以忍受。她发现,面前这个健全的傅德曦,竟比痴傻的傅德曦更令她忧愁。
当年那个痴傻的男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你的,所以傅锦仪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认可,成为他信任的人。但现在一个聪明、健康、且成熟的傅德曦,绝不会再老老实实地听话了。
他只是将傅锦仪当做恩人,并非亲人。
索性将该说的都说了吧自己早已不是对方的亲人了啊,遮遮掩掩,又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无法代替已经死去的傅华仪啊!
八妹妹要说什么?傅德曦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显然,他早有准备。
关于咱们的大姐姐。傅锦仪终于说了出来,声色异常平静:大哥,你一直想知道,大姐姐在哪里。我现在就告诉你大姐姐,她死了。
傅德曦的目光微微一跳,傅锦仪则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外,傅德曦什么都没做。他安安静静地端坐,伸手将茉莉花茶恭敬地放到了傅锦仪手中,道:多谢你如实相告。
大哥,我很抱歉。傅锦仪咬牙道:大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很快就会知道,那件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只是,大姐姐她若是泉下有知,她也一定会为你高兴你要替大姐姐一同活下去。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许久,傅德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大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听闻了一些只言片语,今日从八妹妹口中说出来,我终于能够确认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再也无法抱有任何希望了。是我无能,我对不住她,没能及时护住她。
说着,他沉重地挥手道:八妹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知道的,大姐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和她相提并论。八妹妹对我很好,但只有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八妹妹一定能够理解吧?
傅德曦的声色已然喑哑,傅锦仪几乎落泪。
她亲口讲述自己悲惨的前生,而最可悲的是,最亲近的人坐在她面前,却认不出她。
非但认不出,还要赶她走
也罢,也罢。
大哥,您早些安寝。傅锦仪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或许终有一日,她可以说出真相。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
傅德曦果然没有因为傅华仪的死而消沉。
相反,他很快开始努力研习四书五经,并向傅守仁请求进入城防营中历练。傅守仁并未同意,命令他早日通读古籍,考上科举为重。
傅德曦倒也没有坚持,随后按着父亲的意思悬梁刺股地读书。
临近三月的时候,傅家上下是一派喜气。
傅德曦痊愈是最大的幸事了。傅锦仪即将嫁入的婆家徐家,也陆续派人抬来沉重的聘礼箱子。名门望族里嫁娶,聘礼动辄几十抬,不能够在迎娶当日匆忙送过去。徐家给的礼单上,写明了是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这是一个浩大的数目,只能提前一个月开始送。
不说这国公府聘礼的清点、整饬费神费力,二月底的时候,又是傅萱仪出嫁的好日子。
双喜临门是好事,但对傅家来说就足够阖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了。
傅萱仪的婆家是从四品通州府丞何家。
这通州虽不在京城,却是与京城接壤的一个大城,驱车不约一个时辰就能到。女子出嫁能嫁到家门口是最大的福分了,这意味着娘家可以随时给你撑腰。而更可喜的是,何家是清流文人,家风正派,傅萱仪的未来夫婿又是何大人的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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