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穿着雪白的粗麻孝衣,一头青丝不过是用藏青色的撷带草草绾了个攥儿,余下的披散在肩上,乃是皇室妇人们犯了错、脱簪待罪的模样。她呜呜咽咽地在女官手里挣扎,瞧着那浑身的劲儿竟是身体康健地很,不像是得了什么绝症的人。
那王贵妃见皇后落魄至此,既惊恐且悲切,想着:陈皇后还是正宫呢,压着自己一辈子,如今也这样了。自家和四皇子母子两人,又能有个什么下场?
你们有所不知,皇后无法来灵前跪拜,却是有缘由的。傅锦仪微笑看着台下众人,娓娓道:圣上前头病了好些日子,无法理政,前朝有安王殿下带着众位阁老们监国,后宫里,皇后娘娘本该主持皇族大统。只可惜,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心思不是一般地大,竟是想趁着圣上病重,谋划些惊世骇俗的事儿呢。
若是那胸无点墨的人听了这样的话,还真能被她唬住,可王贵妃和在场的宗亲们都是皇族的贵人,哪里能看不透?王贵妃只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你和安王夫妇犯上作乱,竟还把脏水泼在皇后娘娘身上,老天可会容你们!
老天容不容的,也不是贵妃一句话能定了的。傅锦仪慢慢道:还是在皇帝的灵位前,把咱们皇后娘娘做下的事情一样一样地禀报了,再看贵妃娘娘信不信吧。说着一抬手,扶着徐太后一块儿下来的一女子闪身站到前头,朝着大行皇帝的灵位跪下了。
却说王贵妃见了这个女子的面貌,又是一惊原是和她同为贵妃的李氏。方才李贵妃陪着太后一同下轿子,又披麻戴孝地衣着素净,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个伺候的女官呢。
王贵妃自恃皇帝宠爱,向来瞧不上李贵妃,再则李贵妃生的那个五皇子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给皇室蒙羞,哪里能和她的四皇子相比。
只如今瞧着李贵妃站在太后身边,王贵妃心里就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李贵妃倒是镇定地很,朗声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就替太后娘娘把该禀报的都禀报了。来人,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听着吧。
宫人们连忙在傅锦仪身边加了椅子,将徐太后也一同扶着坐下。李贵妃朝灵位叩一个头,就禀报一句:皇后陈氏暗中毒害皇长子,最终皇长子一夜暴病,伪造成染天花的症状,瞒天过海。
又叩一个头,再禀道:皇后陈氏一手遮天,残杀后宫皇嗣,那二皇子也如皇长子一般,在饮食里加了料的。只是因皇长子过世不久,未免事态败露,这才减轻了药量让二皇子能多活些时日。只是药已经下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二皇子没有多少阳寿了。
再叩头,再禀:皇后陈氏横行后宫,竟瞧着太后娘娘一个长辈压在头上碍事地很,连太后娘娘都要谋害了。皇后陈氏在后山上休憩山庄,面上说是要将太后娘娘搬过去养老的,却在山庄四面栽了密密麻麻的垂柳。待到明年春天,柳絮随风起,太后娘娘的哮喘也是顽疾了,那时候就是皇后娘娘要收走太后娘娘性命的时候。
再叩头,再禀:若说皇后陈氏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可谋害皇嗣、太后的这些罪过,倒也是皇后一心谋划着将来的皇位、好歹是将自己当做皇族的正室了。这最后一样大罪,才是叫人瞠目结舌。
李贵妃说着顿住了,慢慢地地看一眼那挣扎的皇后,才道:圣上向来身强体健,如今躺在这儿,可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功绩。圣上受了叛军的惊吓,虽病了一回,却也无大碍的。若不是皇后娘娘趁着圣上受惊、外头又为着平叛乱作一团的时机,给圣上下了毒,如今又哪里能是这般呢?皇后这样做,都是因圣上此前和王公大臣商议立储,有立大皇子的心思,皇后怀恨在心;后头好不容易除掉了大皇子,却还有个二皇子挡着。又因圣上宠爱王贵妃并几个年轻的嫔妃,皇后既怨恨、又惶恐,生怕将来坐皇位的不是三皇子,这才铤而走险呢。
这般连番地说完了,李贵妃起身给坐着的太后拜道:太后娘娘病着说不出话,特意托了臣妾来禀明这些。如今臣妾再请太后娘娘懿旨,臣妾这些话可都是实话?可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徐太后木讷讷地端坐着,若不是眼镜还睁着,大家真以为她被人谋杀、如今摆了个尸身在台上。她愣了半晌,突地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后又低着头不动弹了。
第一百零三章 传位
徐太后的模样,便是那心思不聪敏的人也能瞧出诡异,可李贵妃恍若未闻,朝众人道:你们可都看见了,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皇后陈氏身居高位,自圣上遭了她的毒手,皇室里竟没有能制住她的人,太后娘娘能在她手中逃过一劫,也是不容易了。如今大行皇帝灵位在前,还是按着大秦律令请了祖宗家法来,将皇后陈氏处死!
这一声令下,如擂鼓一般锤击在王贵妃心口上。她慌乱不已,心里只想着:自己也是出身名门望族,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宫女。若说皇后谋害了两位原配嫡出的皇子、还胆敢对太后下毒手,虽骇人听闻,倒不是不能信;但说皇后要谋害圣上,可是没法子叫人信。
八月三十日那天夜里,叛军入城四处烧杀,陈家那样显赫的望族,一夜之间也就败了。皇后已经没了母族的支撑,再想谋杀帝王夺位,朝堂上的臣子和皇室的宗亲们,哪个能容呢?但凡有不容的,带着兵进来救驾、搜查,皇后的罪过也就瞒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