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喻舟的话,较枢密使和慕宰相相对温和,但针对性极强。
听得他所言,赵薛岚第一个拉下脸,掀着眼皮看向陆喻舟,这人进谏向来犀利,今日却温和迂回,一看就是笑里藏刀,昨晚他拔掉了她的众多心腹,今日就劝谏官家削减她的职权,总感觉有些假公济私的意味。
赵薛岚呵笑一声,上前作揖:“臣认为,中书舍人已是形同虚设,重组起来会耗费大量人力,不如......”
官家忽然打断她,“各署的长官还未发表看法,哪里轮得到你?退下。”
赵薛岚咬了一下腮肉,退回群臣之列,心里知道官家是怕她树大招风,被群起攻之,表面训斥,实则是维护,可当着众人拂她脸面,心里终归是存了气。
坐在轮椅上的赵祎回眸瞥了她一眼,转眸之际正好与官家的视线交汇。
官家笑着问道:“太子对此有何见解?”
赵祎行动不便,早得了特权,无需起身,“儿臣同意副相所言。”
官家脸色介于阴与霁之间,“既然两位宰相和太子都觉得有必要削减皇城司的职权,那朕会认真考虑。”
听此,皇城司的众人面如土色。
下朝后,赵薛岚走到陆喻舟面前,“假公济私,副相好手段。”
陆喻舟淡淡道:“听不懂帝姬在讲什么。”
他负手步下玉阶,背影决然。
见他如此绝情,赵薛岚不死心地追上去,“为了那个贱婢,你竟与皇城司公然作对,莫不是被美色迷晕了头?”
陆喻舟停下步子,没有回头,“皇城司如今什么样,该不该整治,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必揪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撒气,望你好自为之。”
他的言语里满是对那贱婢的维护,赵薛岚冷笑,好自为之?是那贱婢该好自为之吧。
倏然,身后传来一道昂然的声音——
“皇姑姑近些日子有些意气用事了。”
赵薛岚回眸,看向一身凛然气息的赵祎,挑眉道:“太子有事?”
他们虽然是姑侄,但赵祎大了赵薛岚两岁,气场上,赵祎更为稳重。
平日里,两人没甚交集,赵祎也不会无缘无故堵她,赵薛岚静静等着后话,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赵祎直截了当地问道:“皇姑姑对付女人的手段仅限于下药?”
没想到他会问这么私密的问题,赵薛岚抱臂道:“太子从哪里听到的风声?定是有人污蔑本宫,这让本宫感到杌陧。”
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会杌陧?
赵祎掀下嘴角,“皇姑姑的胆量若这般小,父皇怎会将那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
“本宫是官家看着长大的,又是同母所出,更得官家信任吧。”
这话不假,赵祎转动轮子,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一把屠刀,滥杀无辜,得到信任,却也失了人性,这辈子有何乐趣?奉劝姑姑良善一些,免得自食恶果。”
被莫名其妙教训一顿,又不能直接怼回去,赵薛岚呵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屠刀又怎样,让人畏惧也不失为一种本事。
深夜,赵薛岚回到帝姬府,发现管事嬷嬷正带着两个小生够树上的果子。
赵薛岚靠在一旁,目光梭巡在两个小生之间,一个五官清秀,弱不禁风,一个相貌妖娆,风情万种,两人看着都很面生。
因心系陆喻舟,她身边没有面首,管事嬷嬷会时不时从教司坊带回落魄的世家公子,任她挑选,可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
心有所属的悸动和爱而不得的空虚时刻折磨着她,有时候她也想沉入红尘,忘了陆喻舟,可就是办不到。
管事嬷嬷上前,恭敬道:“禀帝姬,这二人是老奴从宫里领回府的,帝姬看看合不合眼缘,是否要留下一位?”
知道帝姬洁身自好,管事嬷嬷只是小声询问,不敢擅作主张留下他们。
近些日子频频受到刺激,赵薛岚看向那个清秀的小生,总感觉他的眉眼与某人有些相似,心中微微一动,“留下这位。”
管事嬷嬷一愣,按照以往,帝姬一个也不会留下,看来,还是太子了解自己姑姑的喜好。
这两个小生,就是从东宫领过来的,太子却让她守口如瓶,否则格杀勿论。
管事嬷嬷没有深想,只当太子想拉拢手握实权的皇姑姑,于是点头妥协了。
中书省,官署。
陆喻舟批改完公牍,已是华灯初上,想起那个别扭的小姑娘,心里燎起火种,吹灭烛台准备回府,可刚走出大门,却被一抹身影拦下。
来者身着靛蓝色锦袍,头束翡翠发箍,虽步入不惑之年,却依然丰神俊朗。
短暂错愕后,陆喻舟作揖道:“官家怎么过来了?”
来者确是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
官家笑笑,“慕先生回城,朕一直没有得见。今日正好闲暇,子均陪朕去会一会先生?”
慕时清可以陪着缃国公喝酒,却不愿入宫面圣,不知内情的人只当慕时清没有入仕之心,不想攀皇权,可陆喻舟隐约知道,他二人之间有段不可调和的矛盾,貌似是为了邵大将军的胞妹,可那名女子早已不知了去向。
帝王微服私访,身边定然跟了不少大内高手。陆喻舟随官家步下石阶时,稍一摆手,隐藏在暗处的隐卫们悄悄退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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