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抵达这里的慕时清还不知码头那边发生的事,正拿着毛刷给马匹清洗。男子身量颀长,依然穿着一身胜雪白袍,无论年过几旬,温润不变,从容淡然。
“噗——”
马匹吹了一下鼻子,哒哒哒原地转圈。
慕时清淡笑,抚抚它的鬃毛,刚要收拾好褡裢准备出发,忽然听见上游传来争吵声。
“给我站住!”
“我好饿啊,想吃野果。”
“我让你站住!”
“你别掐我。”
慕时清心口蓦地一缩,第二道声音似从心底萌发而出,带着击破雾霭的威力,冲击他的心房。
脚步不自觉追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在拨开丛丛灌木时,在一处岸边发现了两名年轻女子。
一名女子背对着他,正在烧火晾衣,另一名女子爬上树干摘野果。
慕时清只瞧清了爬树的女子,眸光一敛,世间竟会有与婉儿如此相像的人......
可就在他怔愣时,树上的女子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砸在了烧火女子的头顶。
烧火的女子揉揉头,抱怨道:“你给我砸迷糊了。”
这道清甜的声音......
瞳孔微震,高大的身躯竟被风吹动,慕时清甚至忘记了呼吸。
鸢儿察觉到灌木丛那边传来细碎声响,眼一横,赶忙躲进茂密的树冠中,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若是追兵来了,她决定丢弃痴女,自己逃走。若不是官兵,她会要了闯入者的命。
视线中出现一名白衣男子,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一步步走到痴女的身后。
鸢儿没见过慕时清,自然不清楚他的身份,见他只有一个人,准备伺机而动。
而毫不知情的痴女正在小口啃着野果,酸得她皱了皱眉头,刚要起身去河边舀水,却被人扣住肩膀扳过身子。
“嗯?”痴女眉头紧皱,愣愣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凝着这张时常入梦的娇靥,慕时清几近哽咽,“是你...婉儿...”
那个令他相思成疾的女子,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向他干涸的心湖注入了水源。
可她为何容颜未变,亦如初见?
面对陌生人,痴女有些害怕,扭头看向树杈,却未见到鸢儿的身影。
因为太过激动,慕时清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女子身上,疏忽了提防,以致于挨了鸢儿一刀。
鸢儿以为得手,心中一喜,却不想被男人一脚踹飞。
后背抵在树干上,鸢儿吐出一口血,深知不敌对方,握着匕首逃跑。
没掌控周遭的情形,慕时清不会贸然去追,可当他转身时,发现痴女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心头一紧,再顾不得其他,慕时清追过去,一把将她拽至跟前,“婉儿!”
痴女挣了挣,没挣开,“你放开我,我不吉利。”
不吉利?
慕时清扣住她的后脑勺和腰肢,将人牢牢梏在怀里,即便年纪对不上,他也能确定她就是他的婉儿,“说清楚,为何说自己不吉利?”
挣不过他,痴女泄了力气,“季筱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谁遇到我都会倒霉。”
季筱......
这是一个多么久远的名字。
肩膀传来痛感,拉回了思绪,慕时清“嘶”一声,脸色逐渐苍白。
痴女疑惑,“你怎么了?”
“伤了。”
适才那一幕,她明明瞧了整个过程,却问他怎么了?
凝着她清澈的眼眸,慕时清心口一滞,感觉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不谙世事的痴儿。
*
夜暮沉沉,将最后一名伤患送上担架后,陆喻舟和钦差们拍拍衙役和医者的肩,道着“辛苦”的话。
搜救人员返回,将被河水冲走的船工们也全部带回,因鸢儿和痴女不在名册上,除了辰王的眼线,无人在意她们。
众人散去,陆喻舟跟同僚们打声招呼,径自朝宝珊走去。
宝珊坐在码头前的石墩上,正在教一名船工的幼子折纸蚂蚱,见男人走来,将纸蚂蚱塞到男娃手里,揉揉他的头,背起药箱,“可以走了?”
“嗯。”陆喻舟极其自然地接过药箱,背在一侧肩头,也不嫌人多口杂,牵起她的手往回走。
宝珊收了几次,没有如愿,也就由着他了。
两人今日都穿着浅色衣衫,一个清隽如风,一个温蕴如阳,并肩走在一起时很像从云岫中走出的隐士。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钦差打趣道:“想必回城就能喝到陆相的喜酒了。”
另一名钦差嗤一声,“那女子是陆相养在这里的外室,登不上台面。你就瞧着吧,等过几日咱们回到皇城,陆相绝不会跟缃国公谈起这段风月。而缃国公最注重门面,是绝不允许陆相养外室的。”
这些私语飘散在风中,送不到宝珊的耳朵里,但事实明摆着,宝珊何尝不知自己的处境,说不定,等陆喻舟离开,就会有人来给陆喻舟收拾烂摊子,到那时,她和阿笙哪还有活路。
行至街市时,陆喻舟瞥见一家胭脂铺,知道宝珊平日里拮据,整日素面朝天,起了一些讨好的心思,“咱们进去看看。”
宝珊停下脚步,“我不缺胭脂。”
“我给赵夫人买些,你陪我挑挑。”
这理由好生拙劣,陆喻舟对赵氏恨之入骨,怎会主动给她买胭脂?除非想在胭脂里掺毒,毁了赵氏的容,不过,即便他诚心取悦赵氏,赵氏也不敢涂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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