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是招惹蚊虫的,耳畔时时响起惹人厌的嗡嗡声。
衣裳摩挲间,裸/露在外的藕臂和脖颈已经被蚊虫叮咬出连片的红肿。
温含卉簇着眉,一手忍不住挠了挠那些红肿的鼓包,而后将自己额外清点出的那一批没有达到她眼中合格水准的布匹垒好,拍了拍下裳站起来。
许是方才蹲着太久,她起身时脑中有些晕眩,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道奶声。
“娘亲!”一个粉粉的小团子哒哒地钻进了前院的布匹堆里。
一座座布匹盖成的山丘迅速将小团子吞噬。
温含卉人尚未站稳,就被一个小团子拽住了腿。
她吓一跳,低头去看,对上一张眼泪汪汪的脸,脑袋上两条小揪揪在夜风里一晃一晃的。
小团子身后跟着一道欣长的身影,顾逸眉头紧起,神情有些严厉,对着小团子说,“顾慕笙,回来,不要抱着温姑娘的腿,你这样很没礼貌。”
被唤作顾慕笙的小团子摇头不肯,执着道,“爹爹,我找到娘亲了,娘亲又回来了!”
顾逸朝温含卉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亲自俯身把顾慕笙从温含卉腿边抱走,揽进怀中,他同温含卉解释道,“我发妻前年病逝了,孩子记挂她,时常嚷嚷着要找娘亲,方才将你错认成她娘亲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顾慕笙不听话,在顾逸的怀中又踢又打又扭,身子卷曲的跟个毛毛虫似的,非要从他身上下来。
小孩力气远不及大人,顾慕笙发现自己挣扎不过,便驶出杀手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要找娘亲,我不要爹爹抱我,我要娘亲抱我!”
顾慕笙扭头看向温含卉,朝她伸出了双臂,“呜呜......娘亲,你抱抱我好不好呀?”
顾逸低声呵斥她不要任性。
温含卉挠了挠脑袋,忽然就出言道,“顾大人,要不让我抱一下她吧?我本就喜欢小孩,她哭着的模样也好生可怜。”
顾逸俯身,轻轻将顾慕笙放到地上,大掌裹住她的小手,向温含卉确认道,“温姑娘,你若觉得勉强,可以直言,不必因为我是纺织坊的客人而屈就自己。慕笙的要求并不合理,我会管教好她。”
温含卉摇头,“无妨,我乐意抱她。”
于是顾逸牵着顾慕笙的手,带她到温含卉跟前。
温含卉也笑着弯下身子。
刚松了手,顾慕笙就扑进温含卉怀里。
温含卉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拖住她的腿,将她抱起来。
顾慕笙立马环住温含卉脖颈,脑袋埋进她臂弯,乖乖躺着不动了,沾着泪花的翘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眸两若星辰,两瓣唇嗡嗡的说,“娘亲,我想你了。”
温含卉拍拍她脑袋,带着她在前院的布匹堆里慢悠悠晃了几圈,夏风拂过她的衣摆,小孩哭过以后很快就睡着了。
温含卉适才将顾慕笙小心的放回顾逸的怀里。
期间顾慕笙察觉到抱着她的人变了,又委屈地拧起眉头,在睡梦中冒泪花,一双眼迷离地掀开一半,撅起嘴巴不高兴了。
温含卉赶忙俯身,摸摸她脸,温声细语地把她再度哄睡。
而后她同顾逸交待了一下出现瑕疵的布匹数量和具体问题,答应他会尽快将货物补齐。
温含卉抬头望一眼漆黑的天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她赶忙同顾逸告别。
顾逸将顾慕笙交给奶娘带回房,留她下来一道用晚膳。
温含卉婉拒,“我家人在手作坊等我,我怕他久等了,恕不能答应您的好意了。”
顾逸点点下颌,表示理解,一边带着她往府邸外走,一边问她,“是你的丈夫在等你回家吗?”
温含卉如实答道,“不是,只是家人。”
顾逸应了一声,“到底是天黑了,我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回去。我送你到合欢手作坊。”
他提了盏灯,踱步走出府邸,小巷窄而漆黑,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出大街。
街上也已经空无一人,途中顾逸问温含卉,“我听你说话的语调温软,像是江南那边生人。”
温含卉告诉他,自己父母是从江南上京城做生意的,她是京城生人,只是自幼听父母讲话,便沾染了江南那边的语调,改不掉了。
顾逸笑了一下,“我也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
温含卉不明其意,只挠挠头,不再说话了。
临近合欢手作坊外,温含卉远远就瞧见一个板正挺立的身影坐在铺子门前的石阶上,一动不动,像一个沉默的石墩,而他身后的铺子,早就已经是闭门一片黑漆。
温含卉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跑了上去喊他名字,“陆安!”
陆安淡淡朝她瞥了一眼,起身掮起书篮,走到她跟前,也低低地应了她一声,“温含卉。”
然后陆安挪眼看向她身旁站着的男人,执灯一盏,身量与他相差无几,身形挺阔如槐树,衣袍矜贵,面容成熟,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问温含卉此人是谁。
温含卉介绍了一下顾逸,说是纺织坊的大客户。
陆安点点下颌,而后没有言语。
温含卉从他平静的面容里察觉出他隐隐的闷气,赶忙解释道,“崽崽,对不起,我今日傍晚去顾逸府邸里办事,因此耽搁了时间,回来就晚了。我们现在就出城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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