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铿本事豪爽人,无有不应,大老爷放心,给你船上挂一个漕帮的牌子,管他哪条江上的蛇虫鼠蚁都不敢招惹!
这艘船都是鲜血,再启程实在不吉利,少时,长梧另备了一艘大船,安顿好鲁氏与周哥儿,方到盛紘面前来。彼时盛紘正与顾廷烨坐在甲板上叙话,说些顾廷烨离开宁远侯府后的见闻,顺便看着些没有大碍的家丁从先头船上将东西搬过来妥善安置。
此时国丧未过,盛紘实在不理解现今的宁远侯、顾廷烨的嫡兄给他说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看顾廷烨眉间愁色郁结,想必这曼娘正缠得紧,好歹他人品不算太差,盛紘想了想,道:自从老侯爷病故,二公子做事也周全多了,如今也算有些安身立命的根本在。若是往后当断则断,想也不会再受拖累。
顾廷烨静静扫了盛紘一遍,当然是听出了这意味,盛侍郎消息倒是灵通。他的大胡子有些颤抖,沉着声道:听闻盛侍郎从前在登州,与余阁老家中是旧识,想必对晚辈的风评不算太好吧?
盛紘知道顾廷烨是有许多说不出的委屈在心中,他这般脾性,肯定是听不惯外人来评价他的为人处世。盛紘并不介意,只是含着和煦的笑意,低声道:二公子怕是不知道,在登州之前,我曾在泉州为官,说来惭愧,那时我的后宅怕也不比二公子清净多少。
他这样的直言不讳让顾廷烨愣了一愣,他以前对盛紘了解不多,后来认识了盛家人后也曾探听过两句,似乎盛紘曾有一位极宠爱的姨娘,后来不知怎么病死了。他看着盛紘,等着他的后话。
二公子到底年轻,有些事不忍心,也属寻常。盛紘淡淡笑道,我当时也是如此。直到出了伤阴鸷的事,血淋淋两条人命放在眼前,方知这世间之事自有定数,容不得人犹豫不决。我说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二公子,先夫人纵有什么不如意之处,也毕竟是余侍郎之女,是余阁老的嫡孙女。
顾廷烨的瞳孔骤然紧缩,盛侍郎祸从口出,您最是该知道的。
盛紘付之一笑,祸从口出?先夫人过府不满三月便二公子莫不是当着满京城的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只是旁人不知道你那外室的为人,多半是把这笔账算在你的身上。
顾廷烨神情冷峻,沉郁如深夜的江水。他忽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双目微侧,隐隐透着些许惨淡。盛紘停了停,仿佛能看清此时顾廷烨脑海里的天人交战,他也在赌,所以适时地放出了诱饵,赌局结果却是在遥远的以后。
长梧在旁边等得久了,见顾廷烨不说话,便上前对盛紘道:二叔,侄儿方才清点了人数,咱们带来的人两个重伤,五个轻伤,船上有个船夫被水贼杀了,侄儿已告知了卫所的人,也以盛家的名义送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家治丧。
盛紘点了点头,道:你做得不错,人怎么说也是在咱们船上没的。你媳妇和周哥儿没事儿吧?周哥儿小孩子家家的,别吓着他,喂点子安神汤好睡。
都预备下了,周哥儿有他母亲陪着,二叔不必担心。长梧轻声道,他指着顾廷烨,这位是
盛紘摆了摆手,言简意赅:这是京里宁远侯府顾家的二公子,与你二婶子有些转折远亲,如儿几个还小,情面上叫他一声二叔。他年纪比你轻,倒也不必这般,心里敬着些便是了。
长梧了然,心想侯府公子也落得这般地步,看来传言不虚。当着顾廷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去看看行李搬得如何,便告退下去了。
待他走远,顾廷烨终于回过神来,似乎已有了决心,问道:方才盛侍郎说起,晚辈倒想问上一问:当初,盛侍郎是如何断了个干净?
盛紘却不明言,讳莫如深:大宅院里头总有许多阴私之事,二公子应当深有体会。他直视着顾廷烨,相信他听得懂其中深意,二公子可听说,我家四女与英国公府的三公子已定亲?
晚辈有所耳闻,那是一门好亲事,盛侍郎爱女之心拳拳。顾廷烨思索着道,他的眼中有些莫名,似乎猜到了盛紘要说什么。
传言南北朝时北魏鲜卑皇室为防牝鸡司晨之事,往往会在确立太子之后,便行汉武帝钩弋夫人故事,有时想想,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盛紘笑意阑珊,面色渐渐转为凌厉,如连枕边人都心性不纯,手染鲜血,只怕有一日反噬自身。听闻二公子膝下也有了一儿一女,便是为了他们还是早下决断为好。
顾廷烨能有今日,除了他嫡母小秦氏,曼娘也绝对功不可没。加上隔着余家姑娘血淋淋一条人命,盛紘相信顾廷烨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有时盛紘觉得顾廷烨也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看起来顶顶的一身反骨,满京城里最瞧不上世俗规矩,可说穿了人都是自私的,先头他的所作所为与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并无不同,不过是一边想善待曼娘全了自己的一番情意,一边又想娶一个出身高贵温柔贤惠的大娘子。
对此盛紘没有资格评判什么,反正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现在他着实不觉得顾廷烨有多好罢了。顾二公子的好处在后头,不在如今,如果只谈当下,那盛紘只想对自家的明丫头说一句:姚小姐,齐衡好歹是个一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