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谢华晏缓缓走了过来,长长的红裙拂过小径两旁伸出来的花枝,那枝头被压下去,不过片刻就又弹了起来。
巫玄乙安静地看着她。或许是这时的光线太过朦胧,谢华晏竟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柔和。她下意识地别过眼,去瞧身侧的花儿。
迁都一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是。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谢华晏猝然抬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巫玄乙你
后半句话淹没在喉头,她闭了闭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可能的,巫玄乙。
黑袍的青年依旧盯着她,总是清冷淡漠的眸子里不易察觉地闪过了一丝懊悔和执拗:可以的,华晏。
天门有仙山,隐匿于世,除门派中人,无人可寻。若是天下大乱,那将会是这四海九州唯一一片净土。
如果你愿意和我走我们到那里去,不会有人认识我们的。
本朝以道教为国教,据说是因为太│祖起兵曾得天门仙人多次全力相助。也因此,曾有人说,大楚得建最大的助力,一曰九清,二曰天门。不过林家自然是不会承认这些的。
国师之位也由此而来。世人说,国师之位仅次于帝王,其实不尽然。
大楚的国师,地位超群,与帝王之间看似君臣,其实不如说是盟友。大楚借天门窥探天道,天门借大楚培养信力。
历任国师皆出自天门。
谢华晏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眼睛只能感觉到外面一片温暖的光晕:算了吧,巫玄乙。
我不会和你走的。
从前她也想着抛却世俗,只和心上人做一对逍遥夫妻。但如今,她早已浸没于世俗之中。她看得见天下兴亡,也挂念着父母子女。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路走来,天真不谙事的谢府嫡长女已经手染鲜血,身披风霜,心有挂牵。
十丈红尘构成的巨大囚笼,她到底还是没能跳脱。
言尽于此,她也不顾巫玄乙是否还有什么要说的,急急转身便要离开。
巫玄乙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身影,最终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从前她愿意走的时候,他放不下大道;如今他愿意退的时候,她割不下红尘。
世事无常,诸多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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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五年九月初十,大楚迁都。
说是迁都,其实不过个名儿罢了,天底下没有几人不知道的,这是
南逃。谢华晏坐在屋子里,抱着团儿,轻轻地自言自语。
团儿已经睡熟了,谢华晏低下头去摸了摸她的笑脸,唇边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
九月初十日的战报,写着的分明是七百里。
鑫人最近的营地距京都,竟然不过七百里了。
丫鬟急匆匆地走进屋子,福一福身:世子夫人,夫人问您还有多久能准备好?鑫人怕是半月内就会到,需要尽快动身。
谢华晏凝神想一想,车马粮草这些最为重要的物件已经备好了,衣被之类三天前便收拾妥当。金银这样的硬通货装了匣子藏在马车夹缝和衣裳夹层里,小件的古玩尽可能地塞进了车马,大件的古物字画她舍不得丢弃,除去带上的孤本名画,其余皆在花圃里挖了深坑妥善埋藏。
没有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随时可以动身。
窗外天色阴沉沉的,似乎自凉州城破之后,京城的天就再也没有明亮过。
正院传来消息,明日丑正动身。
谢华晏将团儿交给乳娘,转身去了陆君衍的屋子。
厚重的藏青绸帘一半卷起一半落下,透出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
杜姨娘正坐在床边,秀眉微蹙,一勺一勺地给陆君衍喂药。只是这药喂得委实不大上心,也不管烫不烫,直接送进口中便是,若有流出来的,就拿块帕子随意一揩,浑不在意是否全部喝下去了。
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杜姨娘抬头,见到谢华晏的身影,不由一惊,放下碗就要行礼:妾
谢华晏浅浅一笑,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必多礼,夫君还睡着呢,莫扰了他。
杜姨娘转头看看陆君衍的样子,有些害怕她方才实在是太过怠慢了,这会儿枕边唇角都还有些褐色的痕迹。
谢华晏看着陆君衍这副模样,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八月初的时候陆君衍不知怎么就受了凉得了风寒,自此一直缠绵病榻,吃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转。如今瞧着,已经消瘦清减了不少,急得永定侯夫人整日整日的念经拜佛。
她现在唯一忧心的就是到时候南逃不便。
老夫人年事已高,府里除了永定侯父子三人外又多是娇娇弱弱的女子,更何况陆君衍重病,她又怀着身孕。
鑫人距京都已经极近,逃亡途中很有可能遇上,或许还会有趁火打劫的山匪。这一路想来不会太平。
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对陆君衍的厌烦来。
就这样好生照料着吧。
谢华晏淡淡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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