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是真的有眼光,当初选择了你。傅老板,上次在南城的日本汤池里,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天生做大事的人。果然如此。要是你现在依然从医,恐怕商界就要少了一位注定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了。”
傅明城道:“贺司令谬赞,愧不敢当。恳请指点明路。“
贺汉渚笑。
“有什么不敢当的?我又何来的明路可以指点?傅老板你自己的路子,就已足够叫我佩服了。“
他站了起来,没再说话也没再停留,转身朝外而去。
“大恩不言谢。贺司令,我傅氏再欠你一个人情,极大的人情。”
身后传来了傅明城的声音。
贺汉渚走了出去。
不必再说什么,也根本无需说什么。失踪了的宋高号很快将会回归正途,船上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置,傅明城也会比他更清楚。
这个晚上,对于贺汉渚来说,简直是个前所未有的糟糕夜晚。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也会有失策到了如此地步的一天,来之前的所有的计划全都落了空。
傅明城的解释,正符合了他之前的调查和推断。宋高号的管理人是傅氏元老,但这两年,投向了傅家的长子,现在瞒着年轻的新船王私下搞点动作,再正常不过。
他本来就趋于相信,傅明城一开始应该确实是不知道宋高号上的东西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管傅明城知不知道,因为宋高号,他有把柄被牢牢地捉住了。
在贺汉渚原本的设想里,今晚应该是他拿捏主人,像玩弄老鼠的猫,不动声色,享受着猎物在自己的爪下期望求生的那种乐趣。
贺汉渚承认自己确实非常卑劣,无所谓,反正他不当圣人。
但他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傅明城。
他能这么快,几乎和自己在同一时刻就获悉宋高号出问题,可见他执掌傅氏后,是如何的谨慎。
得知问题后,又当机立断自曝其短,主动向自己示弱。
他这一系列的应对,可谓深谙人心。他应该笃定,自己最后一定会用这种他需要的方式来处置意外。
他赢了。
确实,除了这样,贺汉渚别无选择。难道把傅氏也推出去,让傅氏再掉入和英籍公司一样的舆论谴责漩涡,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从一开始,他就压根儿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原本只是打算,今晚上教训一下那个意气风发的酒会主人,如此而已。
而现在,受到挫败的,变成了自己。
贺汉渚手里端着一只酒杯,站在充满了喧哗和吵闹的这个地方。灯红酒绿。衣香鬓影。他面带微笑,和所有走到自己面前搭讪的人说着话,后来陪着妹妹,跳了一支舞,跳完舞后,大约是到了今晚酒会的高|潮时段,在全场的瞩目下,他看见她和傅明城一起登上了设在今晚场地中的一处高台上。台上铺着米兰工匠用手工织就的华丽的进口羊毛地毯,周围簇拥着鲜花,两个人都是面带笑容,等脸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司仪说了一通什么话之后,她也说了几句,好像是转达校长的致辞,感谢傅明城的慷慨和对医学研究的大力支持,然后,全场热烈鼓掌,记者围上来,开始给她和前大学医学老师啪啪地拍照…
贺汉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居然能忍到这个时候,看这些无聊的场面。
他一把放下手里的酒杯,和身旁正笑着与自己谈论台上事的周市长道了声失陪,丢下人,转身找到了妹妹。
贺兰雪正仰头,凝视着台上那个在左胸西装口袋里斜插一支深红康乃馨的仿佛会发光的人,脸上带笑,拼命地鼓掌,忽然看到兄长走来,低声说他要走了,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有点不情愿:“…刚才他答应等下和我跳一支舞…我还没跳呢,我也想向他请教一点关于大学专业的事…哥哥你再等等,好不好?”
“好吧,等你。”
贺汉渚丢下了显然今晚上眼里已经没了自己的妹妹,决定先出去,到外头抽支烟。
这里头的暖气太大了,他感到呼吸不畅。
他在全场如雷的掌声里,在全部人的视线都被台上的人吸引住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出去。
走在饭店的走廊上,他放慢了脚步,摸出香烟,又摸打火机,却意外地发现,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从口袋里滑了出去,不见了。
他扭头,想找个侍者借火,四周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大概此刻全都去了酒会那边帮忙了。
贺汉渚有点懊恼,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人立在原地,满心晦气,忽然这时,听到身后起了高跟鞋落地的清脆的脚步之上。
他再次扭头,看着唐小姐从酒会大堂的方向朝着自己款款而来,走到面前,停下,从她一臂上挎着的一只镶嵌珍珠的小巧的晚宴包里取出一只精巧的打火机,染着鲜红指甲油的一只玉手握住,啪地点了,含笑递来火苗。
贺汉渚看了她一眼,低头,凑上去,点着了烟。
“谢谢。”
他深深地抽了一口,说道,随即继续朝前走去,来到了那天晚上他曾待过的阳台。
“贺司令,您要是累,我可以帮您放松一下,我会推拿。”
身后传来唐小姐的声音。
“不怕你笑话,我跟的第一个男人,就是看中了我的这个手艺,说每次我替他推拿的时候,比抽鸦片还要舒服,那会儿我好像十六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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