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去年实验室刚成立时,我委托你向洋行订购的那台冷干设备吗?当时是说至少半年后才有可能到货。大约两个月前,洋行通知我, 他们已经订到了设备,委托承运。我知道时间还没到,原本不该催问,但现在情况特殊,你能帮我查下, 船具体什么时候能到吗?”
傅明城立刻道:“你的这件货是由我的船和一家外司货轮联合托运的,对方从欧洲出发, 走的是远线,海路全程需要半年。几天前我恰好查过, 这条货轮才经过好望角,要到港的话,即便一切顺利,至少还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那台冷干设备现在还漂在大西洋的海面上……
三四个月。
郑龙王怕是等不到那个时间了。
苏雪至沉默了片刻,道了声谢,慢慢放下电话,挂了。
她和那个被人称为郑龙王的水会大当家,如同陌路,非但没有感情可言,甚至,原来的雪至留给她的关于大当家的印象,还是抗拒和不喜。
但是,自从上次从贺汉渚那里听来那件事后,她想起来这个人,心里莫名便多了一缕亲切之感。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在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默默地想要保护自己。
即便只是出于对善意的回馈,她也想尽自己的所能做点什么,尤其是,现在距离可救命的药品成品,只差最后一步。
专业的冷干设备指望不上,也可以采用土办法,自力更生。
苏雪至飞快地动着脑筋。
冷冻干燥,无外乎化学和物理两种方法。在时间紧张越快越好的前提下,化学干燥法显然更为可行。
干燥剂不是问题,可以采用硫酸钙。
但光有硫酸钙不够,还要有配套的干燥设备。
有没有可能,让专业的人配合,尽快做出一架简易实用的小型干燥设备?
苏雪至觉得不是没可能。
但问题是,一时之间,精通电力机械的专业人员去哪里找?
这时,刚放下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感觉应该是傅明城,便接了起来。
确实是傅明城。他问她出了什么事。
“实话说,刚才接到你的电话,我有点意外。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又怕打扰到你……”
电话里,他顿了一下。
“雪至,上次你拒绝了我,我对你说,我愿意做你朋友,是真的。我感觉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很抱歉,你需要的那套设备,我没法令它提早到港,不过,如果你有困难,你可以和我说,我看看我能否尽点力。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的语气十分诚挚。
苏雪至心念一动。
傅氏在北方的商业地位和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傅明城执掌傅氏之后,产业也开始扩展到纺织等制造业。
也就是说,傅氏和各种下游供应商以及不同产业的人员打着交道。
找这样的专业之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苏雪至不再犹豫,问道:“你认识电力机械方面的从业人员吗?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遇到点麻烦,实验室里急需冷干设备。”
她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向他描述了下。
傅明城略加思索,便道:“问题不大。我收购了一个电厂,应该有这方面的工程师,我尽快联系。”
苏雪至向他道谢。
“小事。你等我消息,明天应该就能回复你了。”
苏雪至打完电话出来,稍稍松了口气,出来,了无睡意,就想再去看看最新一批霉菌的生长情况,便往实验室走去。
快要晚上十一点钟了,学校里黑漆漆的,静悄悄不闻人声。
苏雪至进了实验楼,打开廊灯,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轻微咔哒一声,有点异响。
为了节省电力,走廊里安的电灯瓦数很低,发出的光也十分昏暗,仅够照明而已。
她停了下来,朝前看了一下,并没什么异样,耳畔又恢复了寂静,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继续沿着熟悉的长廊,在影影绰绰的白炽灯光里,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感到一阵夜风涌入。
她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走廊对面的窗户。
最近夜里时常下雨,为防积水倒灌,走廊的窗户也需要关闭。
苏雪至有印象,今晚上她和余博士离开的时候,确定窗户是关了的,而且,内侧用来固定窗户的销拴也扣下了。
但是此刻,一扇窗户却开了,夜风就是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
销拴自己是不会开的。
而晚上,这里的实验室,除了她和余博士,别人也不会来。
是余博士晚上又来过这里,打开了窗户?
苏雪至又想起了刚才进来时听到的那一道轻微异声。
她走到窗边,朝外望了一眼。
窗户的对面是学校的图书馆,这个时间,自然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关了窗户,重新插上插销。
第二天上午,余博士来到实验室,苏雪至问他昨晚后来是否有回来过。
余博士说没有。
苏雪至走了出来,自己推开窗户,盯着窗台,出神之时,一个同学来叫,说傅明城来了,正在外面等她。
苏雪至回神,急忙出去,果然,见傅明城立在实验楼大厅旁的船王纪念室外,便快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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