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王毅心里想着,他看这女子也没有立刻要进去的意思,便轻轻起身,用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悄声退了出去。
墙上的烛火被风吹得跳起了折腰舞,一会向左,一会向右,就如同随着溪水漂流的芦苇,半点由不得自己。
周玲卿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脚底像被打了石膏,硬的发僵,可是待到她想走时,心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别去,别再靠近他。
周玲卿深吸一口气,轻垂眼眸,算一算日子,自己离开帝都也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物是人非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去接受,那个早已废弃宛如噩梦一般的誓言。
定了定神,周玲卿控制住不断起伏的情绪,推开厚重的牢门,走了进去。
鞋子踩在布满灰尘的茅草上,发出沙沙的唆声,但这并没有吵醒正在昏睡的许靖,他还是依旧低着头,凌乱的发丝不规则的垂下,盖住了他半张脸。
周玲卿一步步的靠近,可她的每一步都异常缓慢,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脚抬起来。她知道他的心里一直有她,可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承认,还拉着另外一个女人做戏给她看。
如今,许靖身着囚衣,被绑在十字柱上,满身的伤痕。
她倒要看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会不会再自欺欺人。
周玲卿的手顿在半空停了好久,才靠近许靖的脸,替他理了理头发,当发丝扬起她看到许靖渐了血滴的脸后,突然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周玲卿望了望四周,见有个旧木桶歪在墙边,里面还有些冷水,便走过去,从袖子中掏出一丝娟帕,在水里搓了搓。
冰冷的湿润带着舒适一并席上他的脸,许靖在模模糊糊中清醒,他觉得奇怪,想睁眼看看,可是眼皮重的像顶了个千斤坠,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没有用,直到有只小手,不断抚摸他的眉毛。
许靖一惊,猛地一睁眼,把沉浸在回忆里的周玲卿吓了一跳,她抽了手,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真的是她!许靖痴痴地望着周玲卿,这两年来,他常常梦见她,不想今日,却是以这种方式见面,他狼狈不堪,她光彩夺目。
周玲卿身穿古烟纹碧罗衣,下着粉霞锦绶藕丝月华裙,显得整个人娇俏又可爱,但许靖知道,那是她十二岁时,他送她的生辰礼物。她头上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坠马鬓,因他说过她梳这样的发髻最好看。
她没有珠翠满头,只戴了一支羊脂玉金累丝宝石簪,是他惹她生气后专门学做给她的。脚上的歧头鞋上绣满了木香花,是他气她学不会绣工连夜逼着她做的。
第二百二十章 姐妹
往事种种,在许靖眼前一幕幕略过,惹得他湿了眼眶。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望着,仿佛这世界只有彼此。
良久,周玲卿伸出纤细的食指,慢慢靠近许靖那遍布疤痕的身体,指尖绕了一圈,停在他胸口的鞭痕上,轻轻地摩挲着,说道:如今尘埃落定,成王败寇,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
许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一切都结束了。
不。周玲卿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春风一样细软,你还有回头的机会。她双手扶上许靖的肩,略踮了踮脚尖,把头靠在他的耳边说道:只要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或许还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许靖原本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他知道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人心如何改变,她都会在原地,等待着自己转身的那一刻。
许靖没有回她的话,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她瘦了好多,杏核般的眼睛里也再没有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一片萧索。
他好心疼,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其实他何尝不知,周玲卿此举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就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摔枕头,砸杯子,吵着闹着要一个说法。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周玲卿的,他许靖排第二,谁敢排第一。他们兄妹八年,相依为命,同生共死,她想要的,无非是要自己证明还爱她。
一双手浮上他的脸颊,许靖看见周玲卿那张消瘦的脸,他不忍地别过头去,却又被周玲卿用双手硬搬了回来。
周玲卿痴痴地望着许靖,说道:靖哥哥,你看着我好不好,靖哥哥。你看,我已经会打扮自己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邋遢,还有,什么琴棋书画,针凿女工,我都学会了。只是,我还是不会画眉,老是画不对称,因为从小到大,都是靖哥哥给我画的。靖哥哥,你再给我画眉好不好,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周玲卿的语气异常悲伤,许靖知道若他服软,她便不再为难他。
可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将它咽了下去,他看着周玲卿充满渴求的眼睛,说道:玲卿,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是请你看在我们二人这么多年的情份上,放了昕香吧,她,她是无辜的。
周玲卿的神情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痛苦,她竭力忍住眼泪的模样,像极了受到委屈的小兽。她的手从许靖的肩上嗖的一下滑落,就像来不及绽放便被风吹散的花。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她问的咬牙切齿,原本哀伤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凶狠,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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