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只好从书架上找了本道德经过来,给他念。
邧帝果然松开她的手,阖上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笑。他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受万人跪拜,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只要他心里的那个人原谅他,只要那个人能陪着她。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每个人心里求的,都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等邧帝呼吸平缓,林萱才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
她坐在凌霄殿里,看着熟睡的邧帝,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她以为自己是邧帝的女儿,所以才孤傲,才会觉得自己有所倚仗。现在她想起吕守一眼神里的轻蔑,只觉得脸上烧得慌。难怪吕守一不把她当主子,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她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也许她母亲背叛了邧帝,也许是邧帝把她母亲从别的男人那里强取豪夺来的。总之,她不是邧帝的孩子,不是宫里的主子。
那么,她到底是谁?她的母亲和父亲又是谁呢?
她困守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记不清来路,看不到出路,迷茫又孤独。
第二日,邧帝撑着宿醉初醒后疼得快要裂开的头,把吕守一叫到凌霄殿里。
如今疫情缓解,李远山之流纵容豪强在河南道圈地的事,不能再继续拖着。可吕守一总有办法说服他,让他觉得李远山这么做对宫里有好处。
邧帝被他忽悠了几日,只因昨夜梦到长姐骂他昏庸无能,才终于做下决定:“河南道圈地的事,你亲自去办。李远山鼠目寸光,你不要跟着他后面走歪了。土地是百姓的根,百姓是大梁的根,若没有根,潮水涌上来,所有一切都将被淹没。”
吕守一俯身跪下,给邧帝磕头:“还请陛下三思,此事——”
邧帝眼望三清尊神塑像,叹声道:“荀易,若朕未记错,你是昭文十七年入宫来到朕身边的吧。”
吕守一心中咯噔响了下,恭恭敬敬回答:“奴才在陛下身旁服侍,快有三十四年了。”
“你是我的大伴,也算是我半个老师,朕以为你忠心耿耿,一心只为朕着想,没想到,却是朕错付了。”
吕太监心下一沉,登时便慌了起来,“奴才愚昧,不知做错了什么惹陛下生气。”
邧帝笑了笑,轻轻抬起眼皮看他,“你守着掌印太监之职,中饱私囊,跟工部尚书李远山沆瀣一气,高价买进修建宫殿的木材,贪国库银钱,朕都知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是因朕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这些道理。可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却连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道理都记不住。”
吕守一闻言大惊,他做事一向缜密,邧帝对内阁琐事又从来不闻不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待将邧帝的话全部听完,他立时便觉得后悔,不该小瞧了邧帝。他是正统的皇子,虽不爱管理琐事,却不代表他没有能耐。否则,何以镇南王龙盘虎踞于西南多年,虽也蠢蠢欲动,却总是不敢动大阵仗?
“李远山虽帮朕做了许多实事,可他贪得无厌,纵容圈地,逼良造反,扰乱朝纲,朕迟早要拿他祭旗,安抚朝野百姓,你连这些都不懂吗?”
吕守一叩头道:“陛下,请您给奴才将功赎罪的机会,奴才这就将贪墨的银子全都送回国库……”
邧帝却只是笑了笑,将他扶起来,“你能贪墨的银子,都是朕允了的。但河南道之事,你不要再阻拦,若你无法将豪强兼并的土地原封不动还给百姓,索性也别回来了,在郑阳府城墙下挖个洞,把自己埋了!来年清明节,朕会让吕思净去给你祭酒扫墓。”
“奴才领旨!”他被邧帝扶起来,脑子转得飞快,立刻道:“奴才与李远山牵扯甚深,若他仗着姚相的权势压我一头,奴才也只能捉襟见肘,疲于应付,恐耽误陛下大事。不若将此事交给吕思净去办,他年纪轻,资历小,做事没什么顾虑,办事比奴才见效更快。”
邧帝想了想,点头答应:“反正他是你教出来的徒弟,这事你去办,他去办,都没什么分别。”
吕守一再次磕头谢恩,退下去将消息转给吕思净。
半个时辰后,吕思净来到凌霄殿伺候,邧帝又吩咐:“吕守一冒着放权的风险也要把你支走,显然要对萱儿动手。”
他来回踱步,边走边想:“你走之前安排一下,自己留些人手保护萱儿,裴云瑾那里也透个风,朕瞧着他对萱儿倒像有些好感的,必要时刻,这份情该拿来利用就得利用。”
吕思净点头道好。
邧帝停下脚步,又道:“萱儿那里,你也去提醒她多提防,她还在慢吞吞养蛊,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动手,别到时候蛊虫没养出来,自己反倒被狗咬伤。现在就去,别再耽搁。”
吕思净躬身应下,立即往林萱的青玉宫走去。
第45章
吕思净到青玉宫时, 林萱还没醒来。
她在那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游荡,触感清晰,呼吸里能闻到甜淡地伽蓝香。
她站在一旁, 看着梦里的裴云瑾。
他已经四十来岁,蓄了胡子, 坐在案桌前批阅奏折,脸上淡淡的,像个出家多年的老僧,没有任何情绪。
有两个大臣来找他商议国事, 其中一位似乎是她见过的宁先生。
宁先生道:“西境公主, 二八年华,如花美眷, 很适合皇后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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