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看着她那张与溧阳长公主有七八分相似的脸,目光闪过苦涩。
当时,他怕啊!虽然吕守一仍旧叫他干爹,仍旧对他很恭敬,但他是宫里的掌印太监,秋容道挂着的人皮都死在他手里,那个在他面前温顺的孝顺儿子,是别人眼里的大魔头。
当年儿子作恶的时候,他若能从旁阻止一二,也许会有不同结果。
老太爷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失。
风停雨歇,天也亮了。
林萱回到青玉宫后,看见东边的朝霞中挂着一道彩虹,院中的池塘里青蛙又在呱呱叫着。鸟儿飞回了树梢,婉转鸣唱。
今日,伺候她用早膳的人换成了惠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惠兰看她一直在发呆,不由得担心,她指着案几上的盒子问:“那是什么?”
“我母亲的遗物。”
但惠兰在裴云瑾身边呆了许久,日日被安瑞耳提面命,已经知道很多话该说,很多话不该说。林萱不主动跟她倾诉,她也就不问。
用过膳,惠兰伺候她净手时又道:“皇上那边派人来问,你对阳家是什么态度。”
“阳家大郎挺好的。”只一想到这事,林萱便头疼欲裂:“我此生不留恋情爱,只愿活得自由自在。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认为嫁人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属?”
阳光从打开的窗户里透进来,明亮的光照在林萱那张妩媚冷艳的脸上,惠兰一时耳嗡,眼里的景色渐渐模糊,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大约因为此事,得益的都是男子吧。我母亲便从来不催我嫁人,只叮嘱我,需攥更多银子在手里,出宫后才能活得更有尊严。”
因为这番话,林萱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只是个沉溺在爱情中的女人,那样的日子一直很快乐,直到沉月公主的到来。
沉月是西境的公主,是朝臣们选出来的皇后人选,她住进玉坤宫后,林萱一直跟裴云瑾冷战。
裴云瑾来青玉宫看她,林萱就拿花瓶砸他,拿玉器砸,什么东西贵重,便拿什么砸。
裴云瑾非但不生气,还亲自将那些花瓶碎片清扫干净,又吩咐宫人用柔软的面团将地上的花瓶渣子清理干净,不许伤到林萱半分。
宫殿虽大,花瓶和玉器总有砸尽的时候,林萱力气也不够,累得瘫坐在榻上喘气。
裴云瑾终于上前,将她搂在怀里,抱在腿上,哄道:“砸开心了?明天我在让他们去库房里搬些更好看的过来,任你砸。”
林萱又有了力气,握紧拳头拼命打他,用牙齿咬他,裴云瑾任她生气,最后两个人抱在了一团,亲的面红耳赤。
林萱说:“你如果不喜欢我了,就放我出宫吧。若是将来想要我死,可以赐我毒酒,我不想被罚廷杖。”
沉月在玉坤宫里住了半年,有时候陪伴裴云瑾骑马打猎,她穿着紫色的骑装,意气风发,骄傲得像是只孔雀。
后来林萱才知道,按照辈分,沉月要叫裴云瑾一声叔父。沉月的养父是裴云瑾血缘关系上的兄长,她小时候经常看见裴云瑾,小小年纪便对裴云瑾心生仰慕,终于嫁给心上人,并称为他的皇后,她真的很高兴。
林萱明白天子的后宫辈分一直很乱,史书上也有相关记载,在密不可破的利益关系面前,辈分这层遮羞布完全可以不要。
所以,沉月公主不仅身份尊贵,她还代表着裴云瑾与西境的关系。
没多久,南边有人打着废帝私生子的名义造反,这股势力与宗教牵扯甚深,短时间内集结庞大成数万人,杀富户,劫余粮,专与朝廷作对。裴云瑾已经很久没有上战场,有些技痒,吩咐林萱在宫中好好养病,他很快就回来。
林萱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中已经明白,在这个男人眼里,社稷重要,百姓重要,他自己的快乐也很重要,而她的存在以及排名到了十个手指头以外,竟是最最不重要的。
裴云瑾走后,到了祭嫘祖的日子,按照十年的旧例,应由林萱主持祭祀典礼。
林萱心想,宫中已经有了皇后,便将此事向沉月禀报。
可是沉月并不领情:“贵妃娘娘是在给我安排任务吗?”
林萱从未这样想过,连连摇头。
沉月又问:“贵妃娘娘平日里都是如何称呼陛下?”
林萱心里也堵着气,这位沉月公主将所有温婉大度只留给裴云瑾一人,到了她这里却是尖酸刻薄,女人之间难免相互较劲,她不顾贴身宫女的劝阻,执意道:“感情好的时候叫他裴郎,若是吵架了,直呼名字的时候有,骂他混蛋的时候也有。”
沉月比林萱小十岁,到底沉不住气,脸憋得通红,指着林萱的鼻子骂:“你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理?”
林萱手指卷着帕子,妖妖娆娆地道:“叫他名字就是无理了吗?我不高兴了还打他骂他咬他呢!”
沉月想到裴云纪脖子上的咬痕,气得手握紧拳头,一直发抖。
林萱得意,更加火上浇油:“您不会从来都没叫他的名字吧,那你叫他什么?陛下?皇上?我有时候还叫他铭泽哥哥,你知道他字铭泽吗?”
沉月阴沉沉的看着她,只是淡淡地笑:“你尽管得意吧,陛下迟早要大统四方,到时候宫里会住满来自各方的美人。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他养着解闷的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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